晚自习是语文,语文老师让学生自己看看课外杂志积累作文素材,江鱼心中一喜,正好这次她可以跟着某个人一起看书打发时间。
江鱼趴到章藻肩上,她想看看章藻会看什么书。
章藻翻出一本《意林》,一目十行,手下翻找着自己感兴趣的文章,江鱼跟着看,不得不说,章藻读书的品味跟她差不多,对于这些乱七八糟的鸡汤丝毫不感兴趣,一本杂志翻完只看了几篇稍微有趣一点的东西。
后面章藻没再看书,她翻出了一个类似日记本的本子和笔。
江鱼不解,想继续看下去,又觉得不好窥探别人的隐私,最终还是没走,好奇想看看她要写什么。
——毕竟她是只是一只鬼。
“距离她的死已经过了十天。”
江鱼盯着章藻落在纸上的笔尖,章藻在写她,她死了十天,江鱼继续看下去。
“我没有想到她是这么脆弱的人,或者说,是这么直接的人,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斩断与人间种种的各种联系。”
“以前我悄悄写过纸条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她没有回应,我想她不需要,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为什么,但原因并不难猜,人活着难免有所顾虑。我觉得她不是一声不吭,逆来顺受的人,这样的抉择一定事出有因,但我改变不了更多的事,所以帮助只能止步于脑海之内。”
江鱼默默看着,章藻真的足够了解她,哪怕她们相交不深,彼此所知不多,或许,章藻和她是一类人,所以彼此理解。
她们真的太像了,像到江鱼自己都觉得害怕,她甚至想,如果章藻和她交换一下经历,她会做出和章藻一样事,抱有同样的想法。
“我不知道死亡对她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
章藻还在写,江鱼一直盯着看,看她温和的死亡观,看她各种假设,各种“退一步讲”,密密麻麻,条理清晰,关于生死,情绪,宏观或微观的人生。
江鱼承认,她有些喜欢章藻的文字,喜欢她的思想和性格。
可惜她们没有缘分。
两人的位置隔了大半个教室,她自己生前又身陷一堆麻烦事。
章藻终于写完了日记,江鱼也趴在她肩上看完了一切,笔盖合上的那一刹那,晚自习的铃声忽然响起,她如梦初醒般浮起,教室里的人在收拾东西,说话声此起彼伏。
江鱼决定跟着李悦。
夜色已经很深了,江鱼跟着李悦坐上公交,学生吵吵嚷嚷向外走,有说有笑的,有人低头不语,江鱼跟着李悦,她的同桌徐慧也跟着她,两人在聊天,江鱼默默听着。
李悦心情不太好,跟徐慧说自己忘不了江鱼,说以后每周末都要见心理咨询师,而另一个当事人就默默听着她们口中谈论起自己。
徐慧安慰了李悦许久,两个女生依偎在一起,手挽着手,江鱼第一次产生了伸手想要触碰他人的欲望。
她以为自己很享受孤独,现在她承认这是被逼无奈之下的自我安慰之举,她其实很想要一个朋友,很想有人陪着她,理解她,永远不厌烦她,那种被爱着的感觉,她渴望又畏惧。
徐慧比李悦更早下公交,江鱼也在车里,每一站都有人下去,车里的人变少,她跟着李悦下车去到李悦家里。
夜里九点半,李悦的母亲提前给她热好了一些吃食,有饭有菜,她一放下书包就被催促着坐到餐桌前,母亲提醒她别吃太多,免得夜里不消化,还说可以吃点水果。
吃完饭李悦回房间翻出一套数学卷子开始写,写到一半的时候有人敲门,李悦回了一句“进”之后,她的母亲带了一杯牛奶进来,嘱咐她喝完之后早点休息,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江鱼看完全程,第一次知道原来父母进孩子的房间是需要敲门的。
以前,在那间出租屋里,她几乎没有独属于自己的空间。
房间的门锁是坏的,而且由于房子面积不大,她的房间被划出一个区域当做公共空间,任由家里人来来往往。
因为所有的秘密都不被允许,任何幼稚情感的流露都有被发觉的可能,所以她后来学会了把所有的情绪藏在心里,变得麻木一些,只是这个过程好痛苦啊,她学了很久才慢慢学会。
李悦听话地收起卷子,把牛奶喝了一半然后进卫生间洗漱,洗漱完之后喝了剩下的半杯牛奶才熄灯睡觉。
小夜灯亮着,暖黄色,幽暗昏惑,江鱼盯着她的睡颜发呆,她还是没弄清楚如何从这毫无头绪的境况里抽身而出。
夜深入梦,这一次又是熟悉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