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诺愣在原地,似是在思考杨舟话里的意思,杨舟却忽然紧紧箍住她的肩膀,“听到了吗!是你!不是我!不是我想打她!是你!滚啊!”
“你疯了!”顾一诺满脸惊惧,不知从哪里生出力气一把将杨舟推开,快速跑下楼梯。
杨舟退开两步,脚步踉跄,伸手扶住楼梯护栏才勉强站住,嘴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顾一诺胆战心惊地从教室前门跑进教室,江鱼抬头瞥了一眼,心底一惊,直觉杨舟可能在犯病的边缘疯狂试探,手底的作业越写越烦,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么个不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而随便跑出来祸害其他人的疯子。
杨舟离开之后程功玺从通向天台的那扇门后推门走出来,落后杨舟几步走回教室。
杨舟进门的时候顾一诺的小姐妹正围在她身边八卦情况,顾一诺恼羞成怒地将她们吼走后独自坐在位置上看书,眼神半点不敢再看杨舟。
杨舟坐下的时候江鱼匆匆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情绪还算稳定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继续写作业,心里默默祈祷他别没事找事,但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我……”杨舟半天没再言语。
“你想说什么?”江鱼停下笔,杨舟却久久不说话,实在是浪费学习时间。
“你觉得我很恶心吗?”杨舟的目光瞥向别处,等待江鱼给出的宣判。
江鱼的声音很轻,最终从唇齿间吐出一句话,“你知道就好。”
“比那条狗还恶心吗?”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心存妄想,杨舟还是没忍住问出最想问的那句话。
“什么?”江鱼不明所以,面露错愕地看向杨舟,什么狗?什么恶心?
“没什么。”杨舟却已神色平静地翻开书,不再言语,江鱼根本不记得那条狗了。
“……”
江鱼也不追问,翻开一页新的草稿纸继续做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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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条去了半条命的流浪狗,应该是被夜行的车辆轧过,撑着一口气爬到路边的疏落的灌丛里,伤口渗出血,体内的器官有一部分跑到了外面,红艳艳的,浓稠的液体黏在皮毛上,引人作呕。
天色一亮,太阳出来了,气温慢慢升高,那条狗已经奄奄一息,不知是饿的,还是热的,亦或者是身受重伤,甚至周围有苍蝇围着它飞来飞去,它一动不动,睁着无神的眼不知道在看什么。
一只很恶心的东西,来往上学的学生都只看了它一眼便匆匆离去。
杨舟那日从学府雅苑出来向学校走,隔着远远的距离,他看到自己那孤僻又穷得人尽皆知的新同桌拿着街边买的豆浆和包子蹲在路边,手伸进稀疏的灌丛,将食物喂给那条必死无疑的脏东西。
他远远看了片刻,然后抬步走近,几步之外,那只脏东西身上散发出阵阵臭味,江鱼却像是什么都没闻到,又或者说根本不在乎,依旧伸着手喂那条狗吃包子里的肉馅。
沿着道路径直向前朝学校门口走,靠近江鱼的一瞬间他听到她对着那条半死不活的脏东西说,“你的嗅觉这么灵敏,闻着早饭的味道离开应该会好受一点吧……”
杨舟已向前走出好几步,最终他没忍住回身看江鱼的表情,他原以为对方会神色悲戚,说不定还会矫情地掉几滴眼泪,然而江鱼的面色和平常相比没有丝毫不同。
一如既往地淡漠,或许还有一点点悲悯在里面,但极浅极淡,让人辨不清楚,仿佛刚才的那句话根本不是她说出来的,仿佛躺在她面前的不是一条马上就要死的脏东西。
杨舟回身离开,江鱼还蹲在原地,等他进入教室的时候,江鱼慢几步踩着铃声进来。
那天,江鱼没吃早饭,上午上到三四节课的时候她肚子饿得咕咕响,于是就不停地喝水。
那是杨舟第一次发现江鱼那么有趣,他高一新学期的新同桌。
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孤僻的、缄默的,冷漠至极,仿佛对什么都不关心、不在乎,像木头也像石头,但总会在某些莫名的时刻,江鱼古井无波的眼眸里会流露出一丝摄人心魄的光。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受,不是热烈而耀眼的,而是静谧的,温柔又包容的,就像——
就像江鱼蹲在路边给那只要死脏东西的喂食物。
可江鱼大部分时候都太沉闷无趣了,杨舟无意中发现了江鱼的窘迫,只有在窘迫的时候江鱼才表现地不那么像一块石头,所以他乐于看江鱼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