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泛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了那个人。
这是一个突然的认知。她从床上坐起来,十一点的时候女生宿舍楼就已经全部熄灯。周围黑黢黢的一片,时间和感官一同模糊起来。
宿舍床板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岁,稍稍动弹,便能听到吱吖吱吖的声响。
隔壁床铺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声音。
“范泛,你还没睡?”
只是单纯的寒暄,范泛简单应了一句,“嗯,睡不着。”
她从床头摸出手机,淡白色的灯光打在脸上,下意识眯起眼,缓了缓意识,等再睁开的时候,看到的是凌晨两点的字样。
她的床位靠窗,此刻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单调地打在玻璃上面。南方城市的冬天不下雪却爱下雨,范泛重新窝回被子里面,一双眼睛却没有闭上。
在这个下雨的凌晨两点,她因为一个只在六个小时前见过一面的男孩失眠。
甚至,一个人躲在被窝里面,重复回想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六个小时前,网吧。
晚上九点的网吧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不管是X大还是X大的附属学院嘉兴学院都是在晚上十点半宿舍门禁。
不打算在外面过夜的,自然早早回去;打算在外面过夜的,也很少流连于网吧之中。
如果有,通常都是第二天没课、宿舍网卡、准备打团战没人要的单身狗。
也因此,范泛在这当中可以算得上清流里的泥石流。
她虽然坐在角落里面,但一双眼睛却时不时往周围经过的人群打量,偶尔往电脑上面瞥上一眼,然后鼠标点点,快速而果断。
突然,一道声音从她背后幽幽响起。
“同学,你也打算黑教务系统吗?”
猝不及防的一下。
范泛被吓了一跳,喊了句“什么?”手也跟着神经质地抖了抖,鼠标不知道按到什么地方,电脑屏幕上赫然蹦出一张少女正伸着食指往自己牙齿里面抠菜的画面。
五官扭曲,粉红色的牙龈肉依稀能看见口水快要淌下来的痕迹。
空气安静得有些微妙。
等范泛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后面已经恍然大悟地感慨一句。
“哦,原来是在剪视频啊。”
然后,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再次飘走离开。
徒留范泛一个人面对屏幕里面自己扭曲的面容,尴尬到捂脸顿足都还不够。
羞/耻啊羞/耻!!!
她这厢还没有从丢面的后劲中回过神来,口袋里的手机已经兀自响了起来。
范泛一手点击鼠标缩小窗口,另外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
她刚吐出一个字,对面人足以跟鞭炮媲美的嗓门早就噼里啪啦地燃放起来。
“范泛啊,你那么晚出去干什么?”
打电话的是她的好朋友兼大学舍友刘清悠,范泛瞅了瞅四周没人,继续做贼般剪辑视频。
“我前几天电脑不是坏了吗?现在还没有修好,然后吃播视频也有半个月时间没有更新,微博和公众号里面已经很多人在催了。”
范泛和刘清悠是从初中就开始认识的朋友。关于她从高中毕业到现在已经做了一年多吃播的事情,刘清悠表示理解,作为一名还算高产的UP主,范泛很少半个月没有进行更新的情况。
但刘清悠还是说:“那么麻烦做什么?你可以用我的电脑剪视频啊!”
说到这里,范泛下意识皱起鼻子,鼠标在她手上挪了挪位置,之前狰狞的画面已被减掉。叹口气,范泛无奈说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宿舍于冰和夏敏的态度。之前我用笔记本配置的鼠标剪视频,她们就嫌声音吵,我特意换成静音鼠标才让她们没话讲。你的鼠标还是原来那款,我要是用的话估计她们又有话说了。”
一个宿舍五名女生,但并不是谁跟谁都能玩到一处。有时候长时间生活在一起的,是同一屋檐下相视不见的陌生人。
刘清悠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简单交代了几句,让范泛尽量早点回来便挂断电话。
周围再次落入安静。
范泛特意挑了一个没有人光顾的角落,晕黄的灯光从上面打下,模糊的一层暧/昧光晕昏染了周围的景物。
或许是对于头次在公共场合剪辑视频感到抹不开面子,范泛整个人的工作效率跟之前比起来慢了不止一星半点。
因为心思分散,所以范泛很快便感觉到自己旁边有人落座。
她下意识转过头,透过明暗昏沉的光晕单单只能看到一个单薄的侧影。最先引起范泛注意的是他与角落电脑融为一处的影子,冷冰冰的,像刚从月光的浸泡中打捞出来。
他的服装简单且单调,一身黑色卫衣和黑色牛仔裤便概括了所有,头发柔软,单薄的刘海轻轻笼在眉毛上面,依稀可以看到他眉骨的形状。
大抵感受到有人看他。男子朝范泛这个方向转过头来,褐色的眼珠呈现出琥珀般透明柔软的质感,眼角下垂,眼尾处却像被烟烫过一样,留下一颗惊心动魄的泪痣,看人的时候,总无端生出一股慵懒的风/情。
范泛偷看帅哥被抓了个正着,脸比脑子先做反应,红了一层又一层。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更是感到害羞得不知所措。想厚着脸皮转过头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但身子却迟钝了许久反应。
最后还是男生礼貌地朝她微笑,转过头,电脑屏幕的光在他脸上变换着色彩。
范泛一张脸早已像煮熟的虾子红得彻彻底底,她的脑袋僵硬转过,鼠标过场般不走心地点击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