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城的冬季干燥冰冷。
天空雾蒙蒙,沾染一层黯淡的灰色,山雨欲来,快下雨了,殡仪馆外停了很多辆车,花圈一直摆到门口,白花花的,哀乐不绝,有些凉意渗进衣里。
满堂悼念,压抑着哭声,线香的气味、菊花的味道、雨水的味道互相混杂,人低低的说话像浪潮,馆内开着的中央空调发出闷闷的声音,家属代表短暂致辞,表情沉痛悲伤。
祁野一直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他连眼泪也挤不出来,家属身边的孩子还很小,眼睛茫然,他知晓死亡的意义吗,或许只是被环境诱发,红着眼睛哭了两声。
有的人也许只在说“节哀”的时候才是真情实意的,但是又太短暂,好像他们来到葬礼只是为了这个,除此之外的时间里无所事事,在人群里一边要忍受这样沉重难以呼吸的环境,一边缄默不语装木头人。
不能说他们冷血无情,而是另外一种的——他们哀悼的方式是在另外一种地方另外一种方式,可能是发出消息再无法得到回复的微信,可能是看到空了的位置,再也没有人浇水的花盆。
人无法真正感同身受,但在某个角度,却一视同仁的回避和唏嘘死亡。
祁野出来抽烟,转角就看到慕笙。
那女人天生出挑,踩着一双高跟鞋,黑色束腰风衣,大波浪卷发,肤色极白,唇色稍淡,冷而媚。
她靠在栏杆上正在打电话,微微侧头,隐约露出一边修长白皙的脖颈,弧线诱人,恰如白瓷。
“……知道了,我不去就是了。”
她嘴角下拉,有些漠然。
那段电话大概让她有些不太高兴,慕笙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女士香烟,细而秀气,她抽出一根,边上有人递过来打火机。
慕笙抬眼看过来时,沾染了深冬湿气一般的凉。
打火机出自某国外定制品牌,黑色光面,质感上佳,标识显眼,火苗摇曳,他手指修长,蕴含力量感,因为动作的原因,衣袖往上走了一点,露出腕口,隐约可见青筋脉络,见她看过来,勾唇浅笑,眼神像钩子。
慕笙盯着他看了几秒,含着烟,头微微偏过去,肩上的一缕发丝跟着滑下来,祁野嗅到她身上的香气,不浓,是晚香玉的气味,对于在这里碰到一夜情对象,慕笙显得从容,没有多大反应,可能也是因为心情差。
或者,根本不在乎。
火苗点燃细烟,极淡的白雾消失不见。
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同一个殡仪馆,不是同一场葬礼,但慕笙出众,她在四九城名利场上如鱼得水,人人都知道,所以她躲了出来,不想又在这里碰见祁野。
她敷衍性点头,就算打了招呼。
慕笙心里门儿清,但这会不想委屈自己,连笑脸都懒得打出来,祁野却噗嗤笑了一声。
那天他们总是很凑巧的碰见,当然,本来殡仪馆也不是很大,但也不至于上眼皮碰个下眼皮就能看见,总是瞥见一个影子,装作不熟。
阴魂不散的,这两人心里都这样想。
现在好了,祁野也靠在墙上,慢悠悠的,想抽完这根烟。
本来是这样想着,一根烟快抽完了,突然又碰见了一个世家叔叔,祁野又和他假笑寒暄了几句。
那个叔叔不知道是不是没看见慕笙,从头到尾都忽视了她的存在,聊着聊着就扯到长辈们都喜欢的话题,世家叔叔把自己女儿拉出来一顿夸赞。
祁野脸都笑僵了,背后有了脚步声,慕笙把烟头掐灭了,走到他身边,语气自然:“走吧,我饿了。”
祁野转头,她侧脸无可挑剔的美感。
他忍不住挑眉。
对方好像才看见慕笙,客套:“原来你们认识?”
慕笙带了笑,声音温柔。
“睡过。”
二字绝杀,竭力不去看对方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走出好远,祁野才无声狂笑,乐的停不下来,慕笙又恢复了懒得扯笑脸的样子,耷拉着眼皮看着他。
后来祁野才知道,她特意推了会议去的那场葬礼,去世的人是四九城一个小小的交警,不知道和慕笙有什么交情,让她心情不好,逮谁怼谁。
可能是因为,慕笙讨厌葬礼。
当然,本来也不会有什么人喜欢。
讣告是在一个平静的午后发布出去的,遵照老人家的遗愿,不会举办葬礼,也不举办吊唁会,但事与愿违,到了傍晚,就陆陆续续有人赶来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