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站起来,擦去嘴边血渍,目光炯炯,道:“以一换一。”
光叔送来的包裹里都是些书。
什么《秋水剑法》《飘渺诀》……阿俏翻开看了两页就给合上,净是些玄之又玄的,一句话也读不懂。
包裹里还有些小物件,铜牌、木剑,是小木头常把弄的物什,其中一个小香囊里有两块灵石。
修仙界的货币和玉石很像,内有细小灵源,但灵源并不全都满裕,因此灵石随之有高低阶之分。
除了交易,灵石也可直接用于修行,但当灵气耗尽,灵源干涸,就与普通玉石没差了。
这老头子穿得破破烂烂,却揣着两块灵石当乞丐,阿俏汗颜。
那夜光叔问她愿不愿修行,可见不是口头之说。只是她对修仙不感兴趣,这些东西还不如一把小小木剑有吸引力。
月已高挂,推开窗,水一样的月光泄进屋里。
阿俏握着木剑,站在窗边,心中迷茫。
曾经几度困扰过她的问题又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无论穿书之前,还是穿书之后,她都找不到归属。
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光,竟比当乞丐还要难捱。
翌日,晨风微凉。
长芙拿着话本到水榭,就见阿俏穿着一身嫩色襦裙,正坐在亭台石凳上看书。
没人替她绾发,她便拿簪子随意盘了个松松垮垮的髻,两缕落在眼前,时不时就要唉声叹气地伸手去拨开。
“阿俏姑娘。”
“长芙,”见她来了,阿俏一喜,“你来得正好,我找仙长借了几本医书,你能看得懂吗?”
“仙长?”
“是方才来看诊的药修,任师姐。”
阿俏将手里的医书摊开,上头字画丰富,每株药草边都记了备注,午时花,色黄,极苦,性热……
“我问有什么能打发时间,她就丢了这本给我。”
长芙一看,笑了。
“这是百草集,你不懂医术,看着确实会有些意思。若是熟悉药理知识再看,就好比秀才识字,无聊透了。”
阿俏又翻了两页,叹气。
她确实把这玩意儿当做植物百科全书。
“你来外山何事?”
长芙将手中话本递过去,道:“怕你枯燥,送些书来。早年我刚来清玉宗拜师,坐不住,偷偷下山收了许多话本,都在这儿了。”
这世界的话本十分花里胡哨,扉页画了许多大小人物,又题有《九州奇闻》《奇术集》《修仙情仇录》,光听名字就充满曲折。
阿俏喜不自胜地打开,瞧见第一行字,笑容一僵:
天道在公,修行在己。
——天书无异。
见她踌躇,长芙问:“可是不喜欢?我那儿还有些,明日让人给你换几本?”
“不,我很喜欢,”阿俏连忙将话本和上,摞好,再拍拍上头不存在的落尘,这才道,“我与你相识不少日子,还不知道你师从哪位仙长?”
说起这个,长芙一挑眉,朗声道:“我和横玉分别师从赤霞山和三山峰,掌门与二白长老。”
和书中一致。
阿俏又问:“二位都是剑修?”
长芙颔首:“清玉宗曾是天下第一剑宗,师祖李从吟以剑入道,剑绝九州,内门弟子便大多沿承师法,执剑入道。”
李从吟,徐薇的师傅,九州第一剑,尊号逍遥剑仙。
当年徐薇上山拜师,剑仙已半步洞虚,前来求学的修士络绎不绝,清玉宗远居极寒仍然门庭若市,石阶都被踩坏好几遭。
阿俏试探着问:“徐薇仙长,也是剑修吗?”
长芙笑着摇头。
“师叔当年拜师,是以阵术求道。但师祖性情非常,放言称要想拜入他名下必须修从剑道。两人在清玉山僵持十年,逼得掌门师祖亲自出面。拜师时师叔已及元婴,叩师礼引来了三道天雷,追着剑仙劈。磕一头,落一道,三拜礼成,清玉宗的山头也被劈平了一丈。”
书中匆匆带过的往事,竟然还有这么多故事,阿俏头一次听说。
但这时,长芙的语气突然转落:“这些,已是很多年前……剑仙陨落之后,九州再没有第一剑,清玉宗,也不再是从前的清玉宗了。”
人人都称紫薇尊者徐十七,可人人都知道,天下没有第二个十七。
阿俏收起笑容,看向一边的话本。
《九州奇闻》,天下奇闻,尽在其中。
它或许见证过李从吟惊艳又短暂的一生,即便没有,逍遥剑仙的名字也绝不会消失在九州,他是天下剑修至高信仰,名留千古也在情理之中。
而徐薇……
“阿俏。”
长芙叫了她一声。
阿俏回过神,“怎么?”
“春猎后内门弟子要闭关修行,接下来这段日子,我便不能来陪你了。”
“无妨,”她道,“一个人颇为自在,你放心去吧。”
正巧,她也能静下心将这些话本好好翻翻,再找些当年之事看看。
其后长芙又交代了许多事项,离魂症的因果药症,清玉宗内外有哪些地方切勿乱闯。又嘱咐她照顾好自己,若有要事就去药园找管事和药童。
阿俏一一应下,等人走后才想起来,忘记问清她要闭关多久。
书里一闭关即三年五载,别等她出来,自己都已经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