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理想的乞丐不伤心。
“你在心底骂我。”十七跟在后头说。
阿俏回头:“你有读心术?”
十七眯眼,语气危险:“你不想活了?”
她大咧咧地将脖子一抻,摆烂道:“动手吧。”
话音刚落,十七抬手,她吓了一跳,缩起脖子连连后退,退完才尬笑道:“师兄怎么这般开不起玩笑?”
“我不和死人开玩笑。”
阿俏:“……”
眼瞧着他走过来,她脖子发凉:“师兄,扛人下山很辛苦的。”
十七微笑:“野外抛尸倒很轻松。”
说完,他抬起剑。
阿俏只觉眼前一花,后脖颈处一阵剧痛,没等她痛呼出声,视野便陷入了全然的黑暗。
昏厥的最后一秒,她想:这孽畜决计不会扶我。
——
“扑通”,人落地,好大的动静。阿俏落倒在地,唇色惨白。
十七踢了她一下,确认没动静,这才不耐烦地将剑扔到一边,刺声道:“你的人。”
说完他闭上眼,等着元神入体。
然而半天也没见徐薇出现,十七皱眉,刚要睁眼,脖颈突然传来一股极为恐怖的束缚力。
那力量压制的不止肉身,透过身骨直击灵体,几乎要将他碾成粉末、魂飞魄散。
有风吹过山林,枝影摇晃,铺落的月辉下出现一抹身影,轮廓渐渐清晰。
徐薇问:“为何不记教训?”
这声音温和好听,好似清月,十七却脚下趔趄,跪倒后佝偻在地,妄图将那双无形的手扒下来。
一切都是徒劳,很快他意识到,徐薇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你杀不了我!”
他艰难地抬头,脸庞充赤、双目猩红,几乎要流出血来:“附灵虽散不死,你休想!”
若阿俏醒着,一定惊得再昏过去。这人一向骄傲跋扈,何曾这样半死不活过。
距离不过半丈,十七却逐渐看不清徐薇的模样,山风将徐薇的黛色身影吹得模糊,衣袂似在微动。
他的眼前缓缓溢起雾气般的血红颜色,是肉身的眼睛开始坏了。
无需多久,他的脖子会碎裂,头颅也会爆开。依附灵的肉身死去只需须臾,而重新聚灵至少三年五载。
终于,他咳了一声,呕出血,垂首认伏,无声喊了声“尊者”。
子哭剑躺在一边,剑身嗡嗡铮鸣。
徐薇:“抬头。”
十七缓慢抬首——是那股力量将他的脖子抬了起来。
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也看不清任何东西,但能感觉到,子哭已经出鞘。
剑仙李丛吟的剑,沉睡多年从没被唤醒过。它是一把石剑,温和沉默,是否见过血还未可知。
徐薇抬眼,子哭剑凌空而起。
剑光乍射,破空声肃然,山风在那一刻悬止。
须臾,在一片死寂下,点点萤光飘浮到空中。被剑贯穿的十七身形刹那间如水涟般化散开,散作无数发光的萤火。
万千萤火被重新卷起的山风裹挟,飘向四面八方。
一时间,山林间下落了一场滂沱的萤雨。
这场雨持续了许久,盛大壮观,但是无声无息,阿俏一无所知。几日奔波疲乏,晕倒后她的眉头仍然紧紧皱着,似乎在做不太好的梦。
徐薇走到她身边,“阿俏姑娘。”
这一声太过轻柔,不足以把昏厥的人叫醒。阿俏眉心抽了一下,但没有醒来的迹象。
徐薇便不再叫她。
等到她眉间隆起的愁山逐渐淡隐,徐薇弯腰,将她横抱起来,又变幻出两只浮光灵蝶,映照着狭窄山道,缓行下山。
*
夜深人静,二白长老拎着剑,原以为屋里躲着的是无处逃窜的邪修,门一踢开,却愣住了。
桌边坐着一位貌美公子,束发高尾,穿着黛衫,看上去格外年轻。然而气质沉静,一眼竟瞧不出修为几何。
莫不是走错门了。
他下意识道:“公子,多有叨扰。”
那公子生得漂亮,眼一抬,风情非常,二白觉得眼熟,犹豫着要不要收回脚,却听到一声“二白”,吓得他差点把剑飞出去。
“尊者?”
二白拜入清玉时,年方二十七。
当时掌门李惊澜年幼,尚未满十岁。抚育他的尊者因在鸿野大战中落下重伤,动辄咳嗽呕血,终日戴着斗篷面纱。后来尊者闭关数年,偶尔见着,也只能看着一双沉静的双眸。
尊者到底是什么模样,他很好奇,但不敢偕越,理所当然地觉得,依尊者辈分修为,面纱之下定是张坚韧果毅的面孔,或极具威严,无比庄重。
而眼下这张脸,未免……也太不端庄了。
二白直迷糊。
徐薇伸手倒茶,清脆水声使二白身躯一震,连忙将茶杯接过来一饮而尽,受宠若惊道:“多谢尊者。”
徐薇一顿,很快又倒了一杯,倒完微微一笑:“这杯是我的。”
二白:“……”
呜呼!以头抢地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