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会这样……”杨舟隔着书堆看向江鱼的桌面的草稿纸,因为个子高,个头大,所以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一行字:我在危机四伏的世界里孤身一人。
“那你知道什么?你以为她只是推我几把,踢我几下,说几句不痛不痒的羞辱之词。你觉得女生之间的摩擦也就不过如此对吗?”江鱼的话一针见血,不留情面。
女孩子嘛,她们之间相互看不惯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就是小打小闹,你扯我头发,我扔你东西吗?
肢体暴力仅仅是最粗鲁且肤浅的层面,女生永远知道怎么对付另一个女生,知道怎么羞辱她才可以直击痛点,知道什么样的威胁最有用,江鱼对这些深有体会。
“别再做出这副表情来恶心我。”江鱼神色淡漠地翻开语文书。
先前冲动愤怒的情绪顷刻间消散不见,不体面的话已经说出口,该得罪的人也得罪了,理智回归,该好好干正事了。
“那你想怎样!”杨舟觉得脑子里的某根弦“啪嗒——”一声忽然断开。
江鱼那张冷漠决绝的脸,毫无感情,孤僻到漠视一切的神情,与过往记忆中的情形尽数重合,不耐烦的,旁观的,冷静又清醒的,江鱼就像一个情感绝缘体,或者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石头。
明明上一刻还在满腔激愤地控诉顾一诺的所作所为,整个人灵气斐然,熠熠生辉,面上的神情鲜活地让人心生悸动,下一刻却又恢复成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就像一刹间骤然死亡。
杨舟发现自己根本拿她没有办法。
无论做什么江鱼都不在乎,甚至她连死都不在乎。
“我想怎样?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你别搭理我,离我远一点,最好视而不见,走在路上就当做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
“我说得够清楚了吗?”江鱼把要交的作业递给前来收作业的小组长,教室里此起彼伏的是朗读文言文名篇的声音,江鱼不再看杨舟。
“不可能。”杨舟的声音很低,声线有些哑,淹没在早读声里,江鱼没有听见,只是他侧头看向少女的神情里压抑着执拗的疯狂,眸子里有燎原的野火燃烧不尽。
上午前两节课都是语文,高三一轮复习早已经开始,语文老师最近分专题讲阅读部分,江鱼的语文成绩一向名列前茅,所以课上的压力不大,所以没有跟着老师的思路,而是跳着读后面的内容。
大课间,广播声响起,一众学生哀嚎连天地从教学楼出来到集会广场列队,然后做广播体操,此时阳光已经有些猛烈,集会广场又是白色地砖,反射的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江鱼心烦意乱,因为杨舟从早上起便一直跟着她,连她上厕所都跟着,准确地说是只要她出现在高楼层、有栏杆的地方,杨舟都跟着,就像生怕她会再跳楼一样。
行政老师宣布解散的时候江鱼白色的夏季校服上已经渗出汗迹,她只想快点回教室,杨舟却在攘攘人群中一眼锁定她的位置,然后径直奔着她这边靠近。
“你跟着我到底想干嘛?”江鱼面露不耐。
杨舟过于耀眼,在世俗功利的评价范畴中几乎样样都能做到拔尖,年级上认识他的人很多,连带着那些关注杨舟的目光也分出大半落到她身上。
“没跟着你。”杨舟垂眸看着江鱼头顶的发旋。
“……”
“你是不是有抑郁症?还是自闭症?”
“呵。”江鱼被杨舟的话逗笑,她想起杨舟的病例报告,强迫症,偏执,双向障碍,现在居然还好意思来质问自己是不是有病。
她本想说点难听的话,但做鬼时候见到的那些情景让她意识到疾病是严肃的事,江鱼最终还是做不到把病症作为一个人的痛点对其进行肆无忌惮的攻击,于是只不痛不痒地回复道,“我没病,只是不想跟你接触而已。”
“为什么?”
是的,为什么。
他从小被众人簇拥着长大,但凡需要“杨总”帮忙办事的人无不捧着他,男女老少,同龄的人和不同龄的人,圈里人和圈外人,都捧着他。
江鱼却对他避之不及。
“杨舟,你以为你以前对我做过的那些事可以因为态度的转变而一笔勾销吗?”江鱼的脚步在楼梯转角处顿了顿,又继续向前。
“今天早上做几件莫名其妙的事,这样就可以抵消你过去两年高高在上地借他人之手对我造成的影响吗?你不是很喜欢看我被霸凌吗?很喜欢看我出丑吗?现在装什么好人?”
“你以为我喜欢独来独往吗?我是怎么被孤立的,你不是最清楚吗?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吗?”走廊上,江鱼定住脚步,直直看向杨舟。
“你还想我怎样?对你的关注和改变感恩戴德?”
“你离我远点我就谢天谢地了。”江鱼额头的汗迹被风干,她抬步向教室门走去。
“等等——”杨舟抓住江鱼的手臂,肌肤相接处汗涔涔的,江鱼皱着眉挣脱出来,目光始终落在地上,不想看到杨舟那张脸,“我……我可以道歉……我可以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