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齐深穿着灰色衬衣,两只袖口皆挽起,露出麦色有力的铁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往后喷了个定型。
他四十有余,看着却像三十五多,韩津长得不似亲母,跟他倒有百分之八十相似。经历年岁沉淀,城府深练,即便韩齐深嘴里从容地吃着饭,一张脸也没缓和下来,按定律看这明摆着是有事。
韩津心底悬着,两三步下楼,抓了把头发在桌边坐下,拿筷子的间隙小心瞄了眼他爹脸色。
“回来了爸。”
“放学又去哪儿了?”韩齐深转过脸来,扫向儿子低着头的侧面,“你姑说你十分钟前才回来。”
韩英从厨房出来,也坐下端起碗吃饭,熟悉了两父子对阵的模式,没气势地插嘴道:“说不定有事呢,回来就行了,都吃吧。”
韩齐深冷哼:“能有什么事,又跟罗慎那群人混一块去了吧。”
韩津心虚,极力坚持原先想好的借口:“哪有啊,学校拖课,罗慎早就回去了,我一个人就去书店逛了会。”
“你去书店?”韩齐深笑出一声,“那把你买的书拿给我看。”
“我没买,看完了。”
“看了什么书?”
韩津半天没答出一个字来。
“少跟我装蒜,罗慎他爸刚跟我通过电话,说罗慎之前跟你在一起。”韩齐深心底清楚得很,哪那么容易被儿子糊弄。
韩津老实承认:“我是跟他在一块。”
“一块干什么?”
“我跟他……把上回陈叔教我们的那套拳法练一下。”
“你是二流子还是学生,需要练拳做什么?”韩齐深很想打他,关键时刻忍住了,拿筷子点儿子,“以前教你拳法是让你锻炼身体,以后别的地方少给我撒野,搏击馆也少去,一个月去一次够了。”
韩津听而不闻:“爸你还别说,那几个动作我很连贯了……”
韩齐深打断他:“你别给我打岔。”
韩津听罢不乐意了:“我这是劳逸结合。”
韩齐深不给他退路:“劳逸结合你可以去打球放松,少碰些歪门邪道,你是我生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满脑子在想什么。”
“你承认你这是歪门邪道了,为什么你可以我不可以?”
“因为我是你老子。”韩齐深嗓门提高了几分,瞬间压一头气势,“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别问那么多。”
一句话硬是堵了韩津接下去要说的。
得嘞,谁让自己是老子生的,还得靠老子养。
韩津闷闷不乐,一张面孔板起来,吃饭也成独臂侠,了无生趣地单手扒着饭。
韩齐深见了,抬脚踢向他的腿,叱道:“什么样子,手残了?”
韩津一言不发,无精打采地重新端起碗。
……
饭后,韩齐深接了个电话又出去了。
姑姑在厨房洗碗,韩津从冰箱拿了瓶饮料,几步上楼回房。
拿起自个手机,先是质问罗慎,怎么突然间就出卖了他,结果那边跟他情况一样,也被老子训了。
他火上浇油回了句:训得好。
又回了几条消息,韩津转过脸瞥见床上另一只手机,正疑惑那边居然没打来了,拿起来一看原来是没电。
他嗤了声,去给这粉嫩嫩的手机充电。
回身拉开椅子,拿出书包内的卷子,韩津专下心来,开始做作业。
沉浸到学习中,少年的表情完全认真起来,偶尔皱眉偶尔舒展,笔尖不停,唰唰几下完成一题,效率很高。
等做完一张,他停下来喝了口饮料,思路不受打扰,接着去做另一张。
终于准备歇口气了,韩津扔掉笔杆,手臂一伸将充电的手机拔下来,开机。
才亮起屏幕,入目一片少女系的壁纸,韩津划了几下,发现未接来电二十一个。
怪不得没电,都被打没了。
而这个未接号码的备注都是来自“妈妈”。
韩津挑了下眉,刚想去点通讯录,一个电话进来,屏幕跳转,他恰巧给接上了。
那头迅速传来:“喂?”
韩津嘚瑟起表情,将手机放到耳边,听到连续几声“喂”,才慢悠悠应了声:“嗯,怎么了?”
那边的人顿了顿,质问:“刚才怎么关机了?”
他简短回:“没电了。”
“哦。”对方似乎能够理解,缓下语气柔声说,“我是机主,请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能把手机还给我吗?”
还好声好气地喊了声“您”,韩津无声笑了下,说:“明天吧。”
另一边,林善借着她妈的手机在房间接听,定了个时间:“明天早上五点半,行吗?”
“五点半?你赶集去啊,太早了,我睡着呢,还是傍晚放学吧。”
等到傍晚?林善估计自己一天都上不好课,宁可追到对方家里去要。
她打着商量:“那要不六点?”
听对方口气也像是学生,她就不信能睡到那么迟,但再拖她也没办法了,早自修前必须坐车到校。
那边暂时没说好,问:“地方呢?”
说到这,林善试探问道:“请问你是从哪儿捡到手机的?”
“西区秋园巷中间拐弯,没人住的一个偏僻角落。哦对了,那儿还有个垃圾桶,地上倒着一碗面。”
“你是一个人经过看到的吗?”
“是啊。”
林善纳闷了,这是什么运气,要是再迟一点,自己也能发现,就轮不到他捡走了,但同时又揣着一份庆幸。
韩津一边玩着自己手机,一边应付着,听见那边略微松了口气,嘴角勾了起来,说:“怎么了?那地方邪门?”
“没有,那就六点准时那儿见行么。”林善心情瞬间明朗起来,一时嘴快道,“为了谢谢你,我给你买早餐。”
“行啊,你就帮我买一份炸酱面,一份生煎,一份虾饺,记得要点醋。”说着,那边要挂了,“就这样,先不说了,我怕你话费要没了。”
下一秒,耳边传来嘟嘟声。
“哎……”
林善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一张脸沉下来,对着手机低骂道:“吃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