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言谢,顺手之劳而已。”思及之前见到那可疑之人时,一对可怜父女相抱而泣的场景,荀诩转头对时昼下了令,“今夜遇难百姓,抚以十两黄金安慰,若是孤苦伶仃又有所伤残之人,送去我府上讨个闲差。”
时昼立即应下,“是,王爷。”
自此,暗潮流动的一夜便在有惊无险中过去了。
无极殿内。
长荣帝荀筠玄金龙袍加身,头戴九旒冕,若干珠玉垂下,削弱了丝目光中的锐利。
“孟爱卿,将证据呈上来。”
“是。”孟离愈眼下青黑浓重,显然是一夜未眠的象征,可他眸中却是光彩熠熠,那是及时查清所有涉案之人的喜悦。
立在长荣帝身侧,一臂轻搭拂尘的赵景伸手接过,白净无须的面孔笑得亲切,“大人,交给咱家便可。”
复从赵景手中接过所有之物,长荣帝一目十行查阅起来,须臾,龙颜大怒,厉声质问道:“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程尚书,你给朕解释下!”
而本就两股战战,自觉小命不保的程庭敬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神色惶恐,道:“陛下,老臣有罪,是老臣未管理好逆子,叫他丧尽天良去行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见他老态龙钟,颤颤巍巍流着汗的样子,长荣帝冷笑道:“还在欺瞒朕,程阮他不过一个区区从九品运粮官,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若是没有你这个好父亲的相助,他怎可能买通得了所有人!”
“昨夜王怀玄在京城作乱一事,程尚书你可有听闻,你可有夙夜难寐!”
一叠书信猛然摔在户部尚书程庭敬皱巴巴的面上,这些书信赫然就是程阮私相授受、暗度陈仓的证据。
他面色颓然灰败起来,出声沙哑难听,“老臣……认罪……”
身为一朝重臣,他耗费数十载的功夫才坐上这户部尚书的位置,五年来矜矜业业,勤勤恳恳做事,提心吊胆防着他人算计。何曾想过,自己的儿子程阮竟会先斩后奏,胆大包天去行这般之事。左手天家忠诚,右手贤妻爱子,他面对着程阮跪地苦苦哀求,终究是选择隐瞒下来,帮了他。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好啊,好啊……”长荣帝不过而立之年,鬓角就已横生几缕白发。胸脯剧烈震颤,他一时间气急反笑,“小小一沧州,涉案官员竟有一百零六人之多,金额更达千万两黄金……你们足足吞了朕的大荆,五分之一国库啊!”
“赵景!”
“老奴在。”
长荣帝一手指着彻底瘫软在地的程庭敬,浑身气压低到可怖,说:“将他拖下去,同王怀玄、崔瀛、钟覃等人一样,先行关入天牢!待朕拟旨,满门抄斩!”
赵景低眉顺眼,道:“是,陛下。”
程庭敬一听满门抄斩,惊恐道:“陛下,饶了老臣的家眷吧,他们是无辜的……一切皆是老臣和逆子的过错……”
“住嘴!”
程庭敬的哀求还未结束,额头便被一坚硬之物砸的血流如瀑,那是长荣帝龙椅之侧的一座砚台。万念俱灰中,他被人强行拖出无极殿之外。
谈秋意今个着装越发朴素起来,她现在这幅身子远不如前世百般操练之后能抗冻,于是一感受到屋外结了厚厚一层冰,她便裹了数件夹袄御寒。赵景出殿外瞧见她时,恍惚间以为谈秋意打元宵宫宴以后,便迅速发了福,可她下巴仍旧尖尖,面貌同往昔是一般精致的。
谈秋意自是也瞧见赵景了,他招呼着几个侍卫将什么人给拖了出来,玉石板砖上一条血痕蜿蜒,是从那人额上滴下来的。
看来长荣帝是大怒一场了啊。
她上前几步,对赵景欠身行礼,“赵公公辛苦了。”
“咱家不辛苦。”花白眉梢透着和蔼亲切,赵景语气热忱道:“谈小姐在外才是受冻了吧,想必稍后,陛下就会传唤你进去了。”
“但愿如此。”谈秋意眉眼弯弯,体贴道:“公公还是先去忙吧。”
待他应下,一众侍卫便连带着程庭敬走远了。谈秋意裹了裹最外面系着的大氅,默默无言盯了无极殿的宫门两眼。
不过片刻,殿内就有大太监来传唤,长荣帝要见她了。
“宁国公,你可是想好了,要接下这个重任?”
谈秋意方一进去,就听闻长荣帝这一问,而被问的宁晃身着官袍,矗立于朝臣之首。
此外,她还顺带着寻到了众臣内某个鹤立鸡群之人。明明同是着一身玄色官袍,他人就是普通臃肿的模样,而荀诩却仍旧那样身姿清绝,如松如竹,无端像是还散发一层银辉之光。
仙子。
谈秋意在心中给他起了个外号,不论性别之分,就是想称呼他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