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湘湘说:“他们不会也是什么皇亲国戚吧?”
阿沉笑了起来,小梨涡在脸上闪烁,“小姐别胡思乱想了,哪有那么多皇亲国戚,现在的皇亲国戚就穆王爷和怡王爷两个,算上世子爷是三个。”
“怡王没孩子吗?”
“没有,怡王和怡王妃恩爱多年却一直无所出。”
一直听人聊起穆王,却极少听说怡王这个人,孟湘湘觉得有些新鲜。
阿沉接着道:“不过他们两个长得倒是都英俊好看,各有各的美,都是俊俏人。小姐,他们眉眼还有些相似呢。”
“好看吗,我怎么觉不出。”
“您是被吓到了。”
孟湘湘沉默不语,仔细想想脑子一片混沌,根本记不起那两个煞星的面貌。
阿沉忽然凑近,坏笑起来,“还是说小姐只觉得郑公子好看。”
孟湘湘用胳膊将她顶开,“我就喜欢郑公子那种体面人。”
“嘘,小姐小心夫人听到。”
日暮西沉,花浊城门口的金甲卫排成长排,候在城门口,长枪指天,神情肃穆。
夕阳披在他们身上,甲光向日,金麟乍开。
马车停在城门口,被领头的金甲卫横斧挡住。
孟宏汝艰难爬下车,摇动着僵硬的脖颈,对其中一位金甲卫分外客气地道:“麻烦通报一声,延北延成侯孟宏汝携家眷赴花浊面圣。”
“原来是侯爷。”
金甲卫说话并不好听,正眼也不瞧孟宏汝,“不巧,姚小将军马上进城,迎接的仪仗都在,马车是不许通过的。”
孟宏汝看看天色,“可这日头马上下去,再晚要落锁了,我们这都是家眷,总不能折返回去找驿馆。”
“侯爷若是急,就请步行从西小门进城,明天再命人取车马。姚将军是平叛的英雄,圣上下旨要金甲卫仪仗相迎,百姓也都热切想要瞻仰战神威仪,还望侯爷体谅。”
延成侯一脉本就久居延北,孟宏汝本人也不入仕途。奢靡的花浊之下,势利眼横行,人们趋炎附势惯了,自然瞧不上他。
孟宏汝心里清楚这点,一口银牙咬碎,狠狠心对身后的小厮道:“叫夫人小姐们都下车,咱们走进城。”
小厮以为自己听错了,还问了一遍。
爱面子的延成侯爷硬着头皮吼道:“不然呢,一大家子人睡大街吗?还是连夜折返回去找驿站?”
都是延北养尊处优的女眷,穿着也与花浊人不相同,灰溜溜进城时狼狈极了,孟宏汝自己也觉得没脸,低垂下头装作听不见周围人议论之声。
主城门两旁分别有三个小门,连通朱雀大道,气势恢宏,又有金银点缀,纸醉金迷,极端腐化。
之所以叫朱雀大道,是因为道路极宽,上面做了飘逸若仙的朱雀浮雕,栩栩如生,声势烜赫。
孟满满脚踩在朱雀尾羽上,硌得脚底发疼,心情跟着朱雀一起腾飞,她笑起来对孟湘湘道:“姐姐,花浊好繁华,街道都是与众不同的。”
见过现代魔都上海,芙蓉成都,首都北京,再看花浊灯火鎏金,处处吹弹歌舞,还是心里震撼。
与现代化城市不同,没有高耸入云的大厦和落地窗,也没有霓虹灯光,花浊的奢靡是真金白银、翡翠玉珠一点点堆砌而成,只是一眼就令人心惊。
财富的光辉下,自然风物落下去都失去亮泽,此城为腐化之都,鎏金宝城——花浊。
相比之下延北就好像一个破落秀气的小地方,根本上不了台面。
也难怪那男子傲视漠然,称她为延北来的荒蛮女人。
轻薄鞋底踏过凹凸不平的石面,耳边欢声笑语不断,忽然摩肩接踵的人们纷纷后撤,连带着孟湘湘一起退出了主路,全都围在朱雀大道边缘上。
孟湘湘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听到震破心脾的一声锣响。
“恭迎姚将军。”
百姓欢呼,甚至尖叫,不知从哪边的小楼窗子里扔出一把碎花,紧接着其他小楼也开了窗,落英缤纷,眼花缭乱。
唢呐声响起,鸣锣开道,朱红城门被金甲卫昂首拉开,挂着艳红流苏的白马率先映入孟湘湘眼帘,之后是一把雪亮的银色长枪,裹着赤色缎带,随风飞扬。
孟湘湘倒吸一口凉气。
白马上坐着的,正是上午刚跟她拌过嘴的少年。
身边的孟满满小声道:“这就是姚小将军吗,好俊美的男子。”
他的出场符合长陵第一大网红的身份,承着百姓们的欢呼声,肩头落满绯红花瓣,头发用莲花宝冠束在脑后,神采飞扬,意气风发,一双大眼睛正义凛然。
他也不含蓄,冲着街边的姑娘们招手,爽朗笑着还不忘接下个姑娘的小手帕子。
“别扔了,我心里只有阿青。”
姚仇小将军心满意足,把帕子丢还回去,享受着战神的荣光。
孟湘湘嘴角抽搐,缓缓转过头问孟满满,“他就是……姚小将军?”
“是啊是啊,最近酒楼茶馆都是他的故事,姐姐你不是也听过吗?”
孟满满双目放光,面颊粉红,有些亢奋地道:“听说花浊有并蒂双棠,就是光禄卿姚大人家的两位公子,人称大小姚。”
“大小姚?”
孟满满看着自己的帕子,犹豫半天还是藏回衣袖,对孟湘湘解释道:“大姚名叫姚儋,听闻是个风度翩翩的斯文君子,祭酒大人最喜欢的学生,年纪轻轻就受荐做了博士,又被兰台讨要去,位列御史中丞。”
她是八卦百事通,最喜欢听这些都城世家的故事。
孟湘湘吞咽了下,伸出有些哆嗦的食指,偷摸朝马上的少年扬了扬,“他是小姚?”
“咱们长陵的年轻战神,现在边境这么乱,以后安宁日子都靠他了。”边上激动的小妇人听到她们谈话,突然转过头对她说。
孟湘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揣揣不安,随口问道:“那这位小姚名字叫什么?”
耳边响起男子的声音,抢先答道:“姚仇。”
寒芒闪过,银枪尖锐的头戳向人群中的孟湘湘,轻轻一挑抵在她的脖子上。
周遭欢呼声停滞,众人惊讶地望着他们丰神俊朗的新晋战神,骑在高头白马上,长枪对着这名外地姑娘,念出自己的名字。
“我叫姚仇,是你嘴里不值得吹捧的那位小将军,这位姑娘,还记得我吧?”
孟湘湘又倒吸一口凉气,脖子不敢乱动,她能清晰感受到锋利的银枪渐渐戳着她的喉口,紧贴着流动的血管。
姚仇戏谑地笑起来,人在马上居高临下,孟宏汝连忙躬身挡在一边,道:“姚将军,众目睽睽之下,小女多有失礼,还望少将军包涵。”
“包涵不了。”
银枪轻晃,往上一挑,孟湘湘只得被他挑起下巴,满脸羞红。
这是赤裸裸的调戏。
姚仇见她有些惧意,十分满足地道:“怎么样,见到本将军,体会到英雄欺人了吗?”
孟湘湘咬紧牙,握住枪杆想要移开,谁知他力气甚大,手法也古怪,枪头又往喉咙推进一分。
“啧啧啧,别乱动,再动你命就没了。”
孟宏汝爆喝一声,“姚仇,你别太过分。”
“我不会杀她,放心吧侯爷。要是侯爷觉得我侮辱了她,大不了我去找你家提亲。”
无形之中,关谷冬拉了一把孟宏汝,惊得他后背发凉。
“逗你玩呢,侯爷,本将军对令爱不感兴趣。”
姚仇扫了孟湘湘一眼,见她手腕上若隐若现一道疤,狰狞至极。姑娘们分外怜惜自己的身体,尤其是世家贵族养出来的女子,磕破点皮都心疼,这样惨烈的疤痕很少见。
养在深闺的姑娘手腕为何会有这样的疤痕,姚仇突然产生了好奇。
孟湘湘顺手扯衣袖遮盖,他干脆银枪一晃,绕开她的长辫子,就要往衣袖挑去。
如果刚才只是他骚包行径的展露,现在就是明目张胆的越过男女之间那条界限。
孟湘湘想要躲闪,银枪带来的危险逼得她身体往后歪去,她以为自己要当众出丑。
都城高屋里,天子脚下,少年将军的身份,让孟湘湘想要反抗的心停止躁动。
她不是任人嘲弄的性子,关谷冬的话却反复提醒她。
一人之错,满门陪葬。
她不确定姚仇是不是她得罪得起的人,但侯府久居延北,的确不是她的免死金牌。
面子这种东西,不要就不要,孟湘湘本来就有社死达人的体质。
她心如死灰,默默咒骂着姚仇,连带他没见过的兄长和父亲一起咒骂了。
一道青色的身影突然挡在她面前,白皙的两指轻轻一夹,四两拨千斤移开了银枪。
郑子潇一把扯断银枪上花里胡哨的红色飘带,手指一松随风飞向天际。
看不见他的神情,只有清瘦的背影挡在孟湘湘面前。
他说:“中郎将,此行径非君子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