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内科一区的普通病房大概有二十多间,但除了东西最边缘的两个病房之外,其他病房都是三人间,而季晴余这次要探望的23床病人正是被安排在三人间。
相较于季晴余的病房,三人间的病房在占地面积上属实有点小,房间内除了整齐摆放的三张床以及床头柜和卫生间,便再无太多空间,如今再加上她和老季,房间里的空间更是几乎要被挤满。
还不等季晴余说明来意,她就发现,刘小姐竟然也在。
“晴余,来,妈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小娥姨,这位你该叫姨夫,周姨夫也是和你患的同样的病。”
“小娥姨好,姨夫好~”季晴余分别向二人打招呼。
“晴余好,小姑娘长得真白啊,漂漂亮亮的,个子也高。”小娥姨再见到季晴余之后,就一直拉着季晴余的手,原本因为连夜赶路的疲惫此时也有所消散。
一向脸皮够厚的季晴余这次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难得红着小脸跑到刘小姐身边。
两家人相处得融洽,病房中其他床的病人也并不介意房间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于是一群人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聊了起来。
在闲聊的过程中,季晴余才知道,姨夫最初的病情并没有这么严重,起初夫妻两人自驾去了S市的医院,拍了核磁之后,却因为脑内的病灶被误诊为脑膜癌,然而在一段时间的治疗之后却并没有好转的迹象,为此,两人决定到B市再做一次检查。
终于,有惊无险。虽然这一次是被救护车送过来的,但好歹被确诊出了病,病情也没有再被耽误下去。
听闻了彼此的经历之后,季晴余竟有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
一家三口并没有在那叨扰太久,只是坐了一会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路上,刘小姐没有说过一句话,就连晚饭的时候也因为心情不好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
“妈,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回来之后就不开心啊?”季晴余如今虽然视力不太好,但心思却敏感了许多。
“妈妈在想,当初要是早点发现你生病,是不是你现在的情况就会好很多,颅压或许不会那么高,眼睛可能也不会出意外。从小到大爸爸妈妈都忙着工作,没时间管你,每次你生病了就带你去扎针,如果当初爸爸妈妈懂点常识,或许你就不会生病了。”
这种想法,从季晴余生病时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刘小姐的心头。她总觉得对不起季晴余,是他们没有照顾好她。
“怎么会呢,在没生病之前,我连这个病的名字都没有听过,谁也不想生病,这就是个意外,妈你别想太多。”季晴余见刘小姐如此自责,鼻尖不由一酸。
“可是……”刘小姐想再说些生么,但还没等她说,就被季晴余打断。
“没什么可是,当初在总院,我病的那么严重,每天花钱如流水,你们都没有放弃我,后来要不是你和爸爸坚持给我转院,哪还会有现在的我,或许早就不在了。妈妈,一切都是命运安排好的,这是给予我们的小小考验。而现在我们挺过来了。所以啊,以后千万不要说什么亏欠,我们一家人,不说那些。”
“好,妈妈不说。”刘小姐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哽咽,经历了这些意外,女儿终究是长大了。
季晴余前段时间在走廊里散步的时候,曾经遇见过一对从南方来的父母,是来给儿子看病的,男孩还没有成年,却早早辍学去外面挣钱。
听说有一天男孩在工地里干活,但由于前一天下雨,工地路上的土坑里还有未干的积水,被风刮断的电线被吹到了水坑里,男孩不小心踩到水坑,被电击中,等到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后,男孩也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
在被送到医院做完检查,男孩最终被诊断为脑死亡,只有心脏还在跳动,维持生命。
自打转院到B市以来,男孩每天都在高压氧舱中进行治疗,但一个多月过去。却没有一丝苏醒的迹象。听他的父亲说,再过半个月如果依旧没有好转,就将男孩接回家。因为除了男孩,家中还有两个孩子等着照顾,而男孩被接回家,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这人世间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无力、挣扎、悔恨、遗憾,这些才是人生常态,而幸福与欢乐仅仅是漫漫长路上的一丝调剂,但步履匆匆的行人又有几个不是追逐寻找欢乐?因为只要拥有一丝美好,便足以支撑整条征途。
与男孩相比,季晴余觉得自己何其幸运,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父母亲人无不呵护,尽管平凡,却足够让人安心,她是幸运的。
季晴余觉得,这次生病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这几个月以来,让她见识到了世间百态,人间冷暖,让她相较于同龄人而言,更早一步进入到社会,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温情,也领略到角落里的黑暗,这个世界是残酷的,它从不偏袒,可它又是大度的,赠与人以希望。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心智足够坚韧,至此之后,又哪里还会畏惧人生路上的小小磕绊。况且,她还遇见了晁生。
这或许是上天无聊时解闷的一个调剂,亦或是过去的十七年里自己活得太过安逸,命运想要磨砺自己的意志与心境,给予自己的考验。季晴余对此都不在意,来者不拒。一切也都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罢了。
他从雨中走来,来时带着希望与云海,那是雨后的晚霞,映衬着华灯初上的光彩;他曾在深夜离开,临别时携走满地尘埃,我知道,那是未来的迷茫与过去的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