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员们俯身作拜,然后大声朗读:
“冠带,礼之始也;是故古者重冠带,重冠带故行之于庙;行之于庙者,所以尊重事;尊重事而不敢擅重事,所以自卑而尊先祖也;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而后礼义备也。”
“礼毕!”
学员起身,“谢学监,谢老师。”
“你看看你们额头的冠带,一个个歪七扭八的。”在听完学员们杂乱不齐的朗诵后,学监忍不住对着这群松松懒懒的学员说教,又指着一个学员,十分嫌弃地批评道:“你居然拿块破布系在额间,真是有辱斯文。”
又开始了,冯学监本名冯三秀,学员们常私下打趣:冯三秀最喜秀冠带,秀学识,秀自信。
学员个个耷拉着眼皮,祈祷着快些解散。
细妹的位置正对着冯学监,她目不斜视,也只是因为冯学监嘴角左下方的那颗大痣,随着学监张口闭口而上下跳动,甚是有趣。
“所谓‘三加弥尊’,冠带不仅是块布,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今日我能站在此处,正是因为我额间的赤冠带。”说完,又神气地指着自己额间镶嵌金珠的赤冠带,作为学堂里唯一个拥有赤冠带的老师,冯学监这番志得意满的言行,引来学员咋舌。
其实在冠带上镶嵌金银珠宝的风俗,由来已久。
相传古时有位学士在作画时,不小心将油墨洒到了自己的爵冠带上,冠带有污,学士因此不悦。他的妻子听闻后,便用针线在墨点处绣了一朵兰花,绣工卓绝,兰花栩栩如生,好友见之,无不称赞,后引得文人骚客竞相模仿。
虽然无人聆听,冯学监仍旧愤慨激昂:“尔等泛泛之辈,怎能感悟?既然出生低微,更应勤勉用功,否则日后就如同你们父辈一样,终日在亭间田野劳作,悲哉哀哉!”
大家神情漠然,早已习惯,除了站在一旁的顾夕颜,眉头微蹙,俨然是不赞同这番说辞。
“好了,今日训话完毕。”
终于要结束了,台下学员开始躁动。
哪知冯学监又补了一句:“下面有请新来的顾老师发表讲话。”说完,一脸得意地看着顾老师,仿佛十分满意自己方才的激情发言。
只见顾夕颜款款走来,微微颔首,向冯学监及其他老师致礼,随后徐徐说道:“大家早上好。初来此地,只觉得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皆是自然。所谓,流水之声可以养耳,清禾至绿可以养目,观书绎理可以养心。希望你们不要妄自菲薄,应扬己之所长,学有所用。最后一句,是我新得:‘山野自有清气在,俯仰无愧天地间’,与君共勉之。”
两番言论,足见高下。
台下学员,神情振奋;再看学监,脸色发青。
纵然顾夕颜额间无冠带可佩,只身着儒裙,垂手而立,却宛若清风明月般,堪称大家风范。
与此同时,在当阳府城一所官办学堂里,也在进行冠带礼。
而这里的学员大多来自府城的勋贵人家,他们身着统一的宝蓝色长衫和长裙,佩戴由上等丝绸制成的蓝色素冠带。带尾绣有“崇文”二字,是崇文学堂训语,意为:崇德尚文,厚积薄发。
沐礼过程中,学员们挺身而立,英姿勃发;朗诵声嘹亮整齐,风华正茂;所谓少年朝气,便是如此了。
不同的是,他们的站位并非依据学员身高所排,而是按照学习成绩。
第一排正中间的那个位置,多年来,只属于一个叫沐与辰的少年,少年皮肤白皙,棱角分明的眉眼透着几分清冷。他乃当阳府督长独子,今年十岁,初入高级班。
台上左右两旁分站着三十几名老师,其中大部分老师额上皆佩有红绸赤带。中间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负手而立,仔细看,他额间所系乃是红绸金带的爵冠带。虽无珠玉相配,可冠带在晨光的照耀下,金光粼粼。
“近日,听闻我们学堂骄奢糜烂之风盛行,竟有学员私下将午饭全部倒入泔水桶中。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怎可浪费?”说完,老学监用手拂了拂那像老榕树根一样的银须。
话及此处,台下的几位女学员顿时面红耳赤。
老学监面容威严,义正言辞,“这里是学堂,不是你们家中,不要再将那些少爷、小姐的做派带入学堂。此次只为警告,如有再犯,便给予大过,另罚食堂洒扫。”
“谨遵秦学监教诲。”
学员们纷纷俯身作揖,只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学员动作敷衍,嘴里念念有词:“动不动就记大过,老匹夫,你管得着我吗?”
这位学员名叫姜南枝,因其外祖父是当阳府首富,从小便娇生惯养,不谙世间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