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薛宅,游船
隔天上午,江池云和霁司月骑马出了营地。苏景恒则留在军营中,继续补修图纸。
江池云怀中放着薛顺送来的请帖。那帖子上的话诚挚恳切,不光为昨日上午的失态致歉,还送上了新船只的契书,以及诚邀江池云来薛宅一叙。
此时周围车水马龙,金陵城的热闹从刚进城门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卖糕的,卖糖的,还有各种金银铺子,一家接着一家,到处都人声鼎沸。
若说金陵城最繁华的地方,还是当属鼓楼街。
然而就在鼓楼这寸土寸金的一处,竟有一座四进宅院,院门匾额上纯金铸造的“薛宅”二字可谓气派。
江池云和霁司月刚到门前,就有一排丫鬟小厮迎了出来。
他们跨过高高的门槛,来到内里。
薛顺早已在大堂等着,他坐在上位,背靠两盏芭蕉形翠玉点金大屏风,碧绿的颜色和两排锈红云木高脚椅对应,甚是鲜艳,且那椅子把手还雕成了团云形状,别致有趣。
“江大人真是准时。”薛顺笑呵呵的,一点也找不出昨日发火的样子,“司大人也在啊,不用在营地驻守吗?”
“薛大人说正事就行。”江池云不欲寒暄。
薛顺呵呵一笑:“江大人放松点,这里不是军营,咱们也就是话话家常,哈哈哈。”
江池云没说话,低头品茶,霁司月端坐在江池云对面,看也没看薛顺一眼。
薛顺笑得尴尬,他也低头抿了抿茶,吐掉沫子,用帕子按着嘴角说:“行,明人不打暗语,那我就直说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犹豫,但终究还是开了口:“我知道,大人心里始终怀疑,是我出手要毁了您的货船。今天约大人来呢,也就是要聊聊这件事。”
他顿了顿:“此事确实是我的指使你军中的谢田做的。”
语毕,他从袖中掏出一把长条形状的木锁头放在桌上,霁司月一眼看出,那锁头和失火时锁住她和灵桃、阿绿的一样。
先前她也想过通过那把锁来寻找到些蛛丝马迹,可是木锁被他一刀斩成两段,和船身一起被烧成了灰渣,什么也不剩。
不过此时的重点不在于这锁,而是薛顺怎么突然自爆身份?霁司月面色狐疑。
另一头江池云却好似意料中:“看来薛太守有事要求于我。”
薛顺连忙道:“也不算求大人办事,只是我一只脚在岸上一只脚在水里,想借大人的船歇歇脚。”
他越说越顺畅,没了先前犹豫的样子:“我与大人一个是江南地方官,一个是驻西北将军,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却被迫结下梁子,我心里觉得可惜啊。所以来和大人说道说道。
要说这梁子呢,还是结在肖鼎身上,若不是他向朝中要饷银粮草,我也遇不着江大人呀。
大人可知道肖鼎在南边这三年多都做了些什么?”
他虽然是问,但并没有想让人答,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肖鼎在榕州倒卖南货,走私香药,这些想必江大人都知道,不过,据我所知,肖鼎还在榕州私挖井盐,私自贩盐。
本应该做驻军军营的地方,挖的大大小小都是盐坑,练武场则是最平坦的晒盐地。”
薛顺语气平常,仿佛讲的是晒苞米麦子。
“他们和南蛮乱军勾结,演出绵延三年的战事,就是舍不得那块儿能生金子的宝地。”
“肖鼎要这么多钱做什么?”霁司月问,“他既已经有了那么多钱,为什么还要朝廷拨款?”
“钱哪有人嫌多?”薛顺从善如流,“而且那些钱也不全是他自己的,要和南蛮打点关系,要送大半到京中相府,能留在肖鼎手里的也不过三成吧,至于拨款么,不过是做做样子,让朝廷知道,有他这号人物在榕州艰苦扛敌呢。”
“相府……”江池云沉吟而后问:“月前有一对榕州来的夫妻死在了京城,薛太守可知道其中缘由?”
薛顺眼珠微垂,想了想,说:“我只知道这对夫妻上京是为了女儿的事,路过金陵时我还留宿过他们一晚,至于其他的,就要等大人到榕州后自己去查了。”
“好啦,下官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薛顺挺了挺坐的发僵的背,拿起桌面的木锁走到江池云面前:“这个是我命人特制的锁,和那天刘全给谢田的是一样的,我这种锁,锁里头有根印团云纹的金线,火烧不坏,你们回去船上好好找找,定能找到。”
他把木锁放在江池云手边桌上:“这把锁就送给大人了,怎么用,大人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说罢重新回到上位,端茶啜饮。
“薛太守,”江池云开口,“你送了我东西,想要什么回礼?”
“呵,”薛顺一声轻笑,“我一开始就说过,江大人不用做什么。”
他放下杯盏继续道:“不过,希望江大人和京里那位斗的时候,能高抬贵手保保我。”薛顺不忘给自己贴金,继续说:“况且我为官也算有道,金陵城繁华昌明的样子你们也都看在眼里。”
江池云冷笑一声,但终究没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前半段江池云一直沉默着,霁司月也就悄然跟在一旁慢慢打马前行,直至出了城有半里,江池云才悠悠开口:“你信他说的吗?”
“一半信,一半不信。”霁司月沉思片刻,说出自己的理由,“肖鼎是否贩私盐,大人到榕州后一眼就知真假,这件事没必要编出来自讨没趣。可是那对夫妇,我想薛顺是知道其中缘由的,只是这事在他眼里没那没有私盐又分量,而且我猜这二人进京的行踪目的就是他通报给张洛的,所以他才谎称不知。”
“将军怎么以为?”霁司月歪着头问。
“嗯,我也如此想。”江池云目视前方,似笑不笑又轻微上调的丹凤眼随意的看着这个世界,仿佛什么也没能真正入他的眼。
霁司月突然很想知道被那双眼睛动情凝视的滋味。
“那将军日后会放过薛顺一马吗?”她努力从那个念头中拔出来。
江池云踢了下马肚,“他和我说丞相的辛秘,必然也对丞相透露我的短处,两头挑唆,想求个谁赢谁输他都有后路罢了。
若他不再犯事,我不会针对他,但如果丞相知道了他的设计和他内斗,我也绝不会帮他。”
霁司月还想再问,但江池云似乎觉得她话多了,打断道:“晌午天热,快走吧。”随即轻踢马肚,一个人先跑到前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