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周围簇拥着一群人，有男有女。
那些人是温为的叔叔婶婶，他们手边还拉着小孩，是温为的弟弟妹妹，因为家住的有点远，温为只会在过年的时候，或者是什么重要的日子里，才会见到他们。
所有人都看着刚来的温为，他们的目光里，无一不带着悲伤，有的甚至已经泪流满面……
温为看见了坐在一旁哭泣的爸爸，彭娴拉着温为的手，站到了老人面前。
温为的奶奶叫罗竹，小时候温为就听过温巩说过，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人，常年下地干活，但皮肤依旧雪白。
但现在，温为看着眼前皮肤皱的像旧衣服一样的奶奶，顿时就难受的眼泪哗哗流。
病房里的人都散了，可能是为了留给温为和奶奶独处的时间。
温为坐在罗竹身旁，目光细细描摹着奶奶的身体，奶奶的手上，扎满了各针，插了很多管子。
悲伤之际，温为轻轻呜咽出了声，面前沉睡的人像是感应到什么，缓缓睁开了眼。
“为为啊……”罗竹抬起皱皱巴巴的眼皮，开口道，她说话的声音像年久失修的古董。
“奶奶……”温为和罗竹对视，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她好难过真的好难过，来的路上，妈妈突然告诉她一件事，就是奶奶得了癌症，晚期，保守估计，约莫活不了半年了。
温为讲话的声音很平静，但眼泪却像止不住的洪流一样。
她哭的这样伤心，这样泪流满面，罗竹是看不见的，因为罗竹早些几年的时候，得过白内障，治过，但是又复发了，看人的时候，几乎是分辨不清谁是谁，只能大概的感受到模糊的影子。
所以罗竹对影子很敏感，刚刚温为来的时候挡住了灯，罗竹在睡梦中便感受到了。
温为盯着眼前人浑浊的蓝色眼珠，眼眶被泪水浸湿，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罗竹抬起手，像是要抓住什么，颤颤巍巍的。
温为见状急忙将自己的手附了上去。
罗竹摸着温为的两只手，浅浅地笑了起来，嘴边有几个深陷的窝窝。
“小手真好啊，细皮嫩肉的……”罗竹的手不停在温为手上抚摸，像是要抓住一些什么东西。
温为鼻子酸涩，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语气尽力保持平静，“奶奶都是你养的好……”
因为温巩和彭娴工作忙，温为小时候几乎都是在奶奶家度过的，那个时候的奶奶身强力壮，头发乌黑油亮，总是用一根旧旧的簪子盘起来，挂在脑后。
温为小时候就觉得奶□□上的簪子不好看，所以发誓长大以后一定要给奶奶买一个新的，还必须得是黄金的，让奶奶出门有面子。
小时候想的很好，把所有的情况都想了一遍，可是万万没想到，如今这幅场面。
她没有上大学，没有找工作赚钱，给奶奶买金簪子，奶奶就要先离自己而去了……
罗竹听了温为的话，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面容慈祥，语气带着喜悦：“我们为为啊，说话就是好听，逗奶奶开心，嘴从小就甜，还那么乖……”
温为哭的笑起来了。
奶奶说的乖，就是小时候上墙翻桌子，睡觉非常不老实的温为。
不管怎么样，奶奶都会用最好的词来形容她的孙女，从来不会说温为的一点不好。
手上传来奶奶的抚摸，记忆消逝，周围迅速拉远，温为看见了眼前沧桑的人。
记忆中的人和现在的人重合，跨越了这么多年，温为始终不敢相信，奶奶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那满身的管子……
那天晚上温为不记得是怎么出医院的，只记得彭娴说医院没地方住，就把她送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温为坐在车子里，看着窗外飞速移动的路灯，照耀的车子里一闪一亮的。
她的手忽然一凉，温为抬起手，借着窗外的光一看，是自己的眼泪。
原来不知不觉中，温为又哭了。
她忽然想起了十点的时候，心口一阵剧烈的痛，像是刀子割一样，她只是晚上的时候写了个题，过了一会儿，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
彭娴把温为送回了家，自己便匆匆去医院了。
温为站在自己门关处，静静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
此时，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不知不觉中，温为趴在沙发和茶几之间那条缝里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醒了，就看见秦侃站在自己面前，他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脸色很焦急。
温为仰头和秦侃对视，满面明亮之中，温为以为已经是早上了，注意到头上的白炽灯，温为这才发觉，还是晚上。
原来时间这么难熬。
秦侃弯腰放下手里的粥，将躺在地上的温为拉起来。
“地上凉，快起来。”
温为顺着秦侃的力气起来，坐到了沙发上。
“几点了？”温为抬起头问秦侃，语气里带着疲惫和无力。
“12点了。”秦侃拿起一旁的毯子盖在温为身上，然后端起桌子上的粥。
“你这么在这里？”温为开口问。
秦侃没说话，只是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一口，放到温为嘴边，“喝点粥。”
秦侃逃避了这个话题，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大半夜11点，他下楼倒了个垃圾，便遇见了彭娴阿姨。
他什么都知道了，想陪陪温为，于是做了一锅粥，给她喝。
大半夜的，虽然很奇怪，但是秦侃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了。
温为眼睛有点红肿，睁的很无力，她微微张开了嘴，秦侃便将勺子送进她嘴中。
温为嚼了嚼，然后咽了下去。
“好喝吗？”秦侃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心疼，他眼里全是温为悲伤的模样。
“好喝……”温为点点头，眼角湿润着，像是控制不住了一样，她右眼滑下了一滴泪。
“好喝怎么还哭？”秦侃咽了咽口水，放下碗之后，抽了一张纸，仔细地擦去温为眼角的泪。
温为靠在沙发靠枕上，看着秦侃将纸丢进垃圾桶里。
他端起碗，出了家门。
温为没问秦侃去哪，只是目送着秦侃的背影。
门关了，周遭一片静寂，全世界好像又剩下了温为一个人。
秦侃也不管她了……
温为闭上眼，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没有起来的力气，她就这样靠在沙发上，打算沉沉睡去。
不一会，她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温为睁开眼，不远处站着秦侃，他正端着一只碗，朝自己走来。
温为全程注视着秦侃的靠近，直到他坐在自己身边。
一样的碗，一样的动作，一样心疼的眼神，不同的是，秦侃这次开口道：“我在里面加了糖，会甜一点。”
温为看着近在咫尺的秦侃，他将勺子里的粥吹了吹，随即送到自己唇边。
加了糖的。
是看见她流泪，知道她伤心难过，心里是苦的，想让她嘴里甜一点吗？
温为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泪水，轻轻张开嘴，就尝到了温热甜腻的粥。
不知道是甜粥，还是秦侃的话语，温为的心口，忽然没有那么的痛了。
窗外的月夜渐渐上枝头，温为喝完粥，浑身上下都暖呼呼的，她有点累，靠在秦侃肩膀上，轻轻的睡着了。
秦侃唤了一声温为的名字，没反应。
于是秦侃起身，抱起温为的身子，将她抱到卧室里。
一片漆黑中，秦侃弯腰给温为掖好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