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寻翻了个白眼:“我说,那你相亲的事怎么样了,我为了你可是答应我家老爷子一周多回家两次了啊,我这等于算是舍身取义,为朋友两肋插刀,你可别辜负我的一片苦心。”
成语用得触目惊心,谭晏清扯了扯唇角:“有点曲折,但还算顺利。”他捞起沙发扶手上随意搭着的大衣,穿好后站起身整理了下衣领,迈着长腿朝办公室外走去,临出门前撂下一句:“出去时候帮我带上门。”
盆栽的叶子被江寻揪掉了几片,他愤愤地朝着谭晏清的背影丢过去。
许熹微绞尽脑汁,东拼西凑写完工作周报时,周围的同事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看了眼时间,已将近6点,她匆忙把桌面上散落着的小镜子口红之类的收进包包,起身离开。
门口公司logo的灯牌已经熄灭,电梯口只有她和另一个同事在等。
电梯平稳下行,许熹微站在角落,眼睛紧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手指用力地攥紧包包带子,有些紧张。
好在直到负一楼都没有人再上电梯,许熹微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她和同事互相告别,朝自己的车走去。
雪小了一些,但周五的下班晚高峰,还是有点堵,红色的汽车尾灯连成一片,一眼看不到头,周围令人烦躁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墨绿色的mini Cooper随着车流缓缓移动,车内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趁着等红灯的间隙,许熹微找到那人的微信名片,发送了好友申请。
微信名片上的昵称很简单,一个字母‘T’,头像是站在海边的背影,只有上半身,看不出什么。
车子驶过津海大桥后,终于没那么堵了,华灯初上,许熹微看着马路两旁不停倒退的路灯,勾唇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内心里鄙视自己,究竟还是妥协了。
味尚是津海排名数一数二的餐厅,基本上得提前一周预订位置,许熹微赶到的时候,停车场几乎没有空位,她绕着开了好几圈,才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个车位。
已经七点一刻,还是迟到了,她想了想,从包里翻出气垫,补了补妆,把原本挽着低丸子的长卷发散开,手指在发间轻轻拨动,她轻抿红唇,对着镜子浅浅微笑,随后推开车门下车。
雪基本上已经停了,只有零星几片雪花偶尔飘落,但风依旧凛冽,停车场到餐厅有点距离,她拢了拢衣襟,加快脚步。
迎宾员替她拉开门,低声询问:“你好女士,有预定吗,请问贵姓?”
“姓许,但......”许熹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知道那人是否订了位置,甚至不知道那人的名字。
正准备打电话,却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熹微。”
大厅里正放着林簇的歌,温柔低沉的男声浅浅哼唱,恰在间奏,那道清越好听的声音吸引她循声看去,那人从左侧等待区的沙发旁站起身,许熹微一下子愣在原地。
谭晏清穿着黑色大衣,内里是高领针织衫,围巾搭在微微弯曲的臂弯里,长裤的裤脚刚刚好到脚踝处,触及马丁靴的顶端。他缓步走过来,站在她身侧,和服务员小声交谈。
她呆呆地看着他的侧脸,从深邃眉骨到清晰分明的下颚线,这张曾经偷偷在纸上描摹过无数次的脸,隔着漫长的岁月,现在就真真切切在她面前,触手可及。
林簇恰好唱到那句【多少重逢在梦中,多少分别在眼前】,她一时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周遭的一切喧闹声音似乎瞬间变得模糊不清,她仿佛只能清晰得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谭晏清和服务员交谈完毕,低头看着她:“熹微,走吧。”
思绪被打乱,许熹微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暗暗握了握拳,她点点头:“好。”
她跟在谭晏清身后,穿过大厅,经过一段长长的走廊,在一间包厢门口站定,门是开着的,两人一前一后进去。
许熹微环顾整个房间,包厢很大,古色古香的装修,室内有淡淡的檀香味道,灯光柔和。圆餐桌后面立着一扇屏风,上面是山水画,层峦叠峰中河流蜿蜒曲折,有几条小船飘在水面上。
谭晏清替她拉开沉重的木质餐椅,椅脚和地板摩擦发出闷闷的声音,他示意她坐下。许熹微脚步有点轻飘飘得,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是踩在云端,软绵绵的。
包厢内暖气开得足,许熹微把大衣脱下,随意地放在一旁空置的椅子上,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好久不见?好像有点俗。
可今天的见面确实始料未及,尤其还是相亲的名头。她回到津海后曾经想过,有朝一日可能会再见,就像电影里那样,在人行横道擦肩而过,又或者是在商场里走进同一家店。
津海真大啊,大到他们竟一次也没有相遇。
可津海怎么这么又这么小,小到他竟是父亲朋友介绍的相亲对象。
她想象力不够,着实没有想到,重逢,会是这样的。如同这场突如其来的三月的雪,来得出乎意料。
服务员走过来敲门:“先生,可以点菜了吗?”
谭晏清就坐在她身侧的位置,略微颔首:“可以。”
服务员走进来把平板递给他,他伸手接过,又转而递给许熹微:“熹微,你来点吧。”
许熹微接过,指尖在屏幕上缓缓滑动,她低着头,几绺长发从肩上滑下来,遮挡住她的侧脸,只露出挺翘的鼻尖,她认真看着屏幕,恍然未觉旁边的人炽热的眼神。
她一边把长发别到耳后,一边询问谭晏清的意见:“这样可以吗?”
他点头,把平板交还给服务员,服务员出去时关上了门,原本能听到大厅里传来轻柔的音乐,现在被厚重的木门遮挡,偌大的包厢骤然静谧下来。
面前精致的玻璃杯里飘着一小片柠檬,许熹微握着杯子旋转,柠檬随着水波晃荡,她倏然轻笑:“谭晏清,好久不见。”
有多久了呢?
她在心里默默地数,这是分别第五年的春天。年少时隐晦却又浓烈滚烫的感情,一瞬间从记忆深处翻涌而出,带着彼时那些不为人知的酸涩填满她的心脏,如同这片被水浸泡过的,酸酸涨涨的柠檬。
最终,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转化为这俗气的一句话,好像这寥寥的几个字,就能全部概括他们的关系了。
好久不见,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