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邺永和十八年,腊月
今年这雪比往年来的都迟了些,却又很快覆盖了路面,一眼望去像是盖了件厚厚的棉被。
双脚踩进雪地里,沙沙作响,衣裙拂过脚印,却又很快被大雪遮掩了踪迹。
望着前方一层又一层的台阶,萧姝玥抓紧了身边的衣物,一步一步登上城楼。
擦去面前的积雪,萧姝玥艰难地站上去,脚底处传来的寒冷却始终比不过早已冰冷的心。
抬眼望着外面广阔无垠的大地,泪水经过下巴滴落在积雪中,刚出现的一处凹点却又很快消失。
人们都说悲伤至极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以前萧姝玥不信这番说辞,可如今,在切身体会之后方
才懂得。
“阿爹,阿娘,大哥,这一切,终究是我错了,若有来生,还等姝玥来生再还。”
在最后一刻,萧姝玥的脑海里竟还有着邵君攸的画面。
“邵君攸,若我知道喜欢上你会是这个结果,我宁愿,此生从没有喜欢过你!”
说完,纵身跃下。
就在白衣一角即将消失在城墙边时,从左侧楼梯跑过来一个少年企图抓住那最后一抹颜色,却为
时已晚。
“姝玥!”
身后紧跟着的众多侍卫在看到太子殿下半个身体越过墙体时,吓得立马上前,或搂住太子腰部,
或搂住太子双脚,口中一同叫喊着:“太子,不可啊,太子。”
与此同时,一身青衣布衫的男子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在看到太子这幅模样后,皱了皱眉,用轻蔑
的口气说着:“君攸,你这是何意,莫不是忘了你的本分?!”
邵君攸听到这声音,挣脱侍卫的束缚,跑到这人面前,揪住对方的衣领,双目通红,满腔怨恨在
此时宣泄出来。
“是你!是你告诉了姝玥,我跟你说过的,不要说,不要说,我求过你的啊,陆显允,你为何要
说?为何要说!”
说完这句,邵君攸口吐鲜血,整个人像后方倒去。
陆显允先是用手擦去脸上的鲜血,随后看向地上双目紧闭着那人,叹了口气,说:“来人,把太
子送回东宫严加看管,不得任何人探视。”
众人离开后,陆显允缓步走到墙边,看了眼此时那只在地上绽放的花朵,随后转身,留下一句
话。
你若不死,君攸可怎么办,只好委屈你了,太子妃。
此后几年,原本在坊间名声愈发变好的太子,在经历太子妃逝世后却恍若变了个人。
有人说是经受不住打击,疯了。
有人说是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就连太子妃的死都是他的一手策划。
也有人说,太子如此激进,皆是为了当初承诺太子妃的一件事。
最后传来传去,竟也不知谁真谁假,只当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永和二十三年,太子君攸依照先皇遗嘱承皇帝位,改国号为永兴。
而在登基当日,永兴帝颁布的第一道诏书不是大赦天下,不是减免赋税,而是一份在百姓看来微
乎其微的平反陈书。
紧跟着在第二年,这位皇帝突然抱病身亡,由他的九弟继承皇位。
“三娘子?三娘子?快醒醒。”
萧姝玥觉得有人在拍她的肩膀,耳边竟还传来侍女云菱的声音。
“算了,让三娘子再眯会吧,今日肯定是累坏了。”
竟还有云香的声音!
“不行,小同刚才跟我说前院都散的差不多了,姑爷马上就到了。”
随后,萧姝玥竟觉得有人在捏自己的耳朵,疼的慌。
疼?
我不是死了吗?怎么还会疼。
原本还在贪恋的萧姝玥此时突然睁开眼,眼前不是阴曹地府,更不是皑皑白雪,而是处处透露着
喜庆的青庐。
“这是哪?”萧姝玥下意识问出口。
“你看,咱们三娘子才眯了一小会儿,莫不是连自己今日大婚都忘了,这是您和太子的青庐
呀。”云菱在一旁解释着。
大婚?我吗?
还没来得及多想,房门被人打开,萧姝玥视线往下,却只看到一双熟悉的红靴向自己这边走来。
“太子殿下。”云菱云香同时称呼着。
“退下吧。”
原本还在垂眸的萧姝玥立即抬眼,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
重生?
我这是重生了!不可能。
可随后手心处传来的疼痛明确的告知萧姝玥,这就是真的。
面前那人说话的声音,萧姝玥没有听清,脑海里似走马灯一样回顾着往日种种,最后定格在大婚
当天,也就是现在。
明白一切的萧姝玥想着即将要面对的人,双手紧紧握住腿上的衣衫。
为什么,就是人生重新来过,我还是要和他纠缠一生吗?
思及此,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流出,也就在此时,头上盖头被人缓缓揭开,眼前逐渐恢复明亮。
邵君攸本以为揭开红盖头的女子会如往日一样,在看到自己时会低头一笑,轻唤一声君攸。
可此时,那人用着极其仇恨的目光盯着自己,如一头困守洞穴陷入绝境的野狼,终于看到受伤,
无法动弹的野兔般,寒冷而又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