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什么呀,到底?”天女蕊见唐莲拿着百里东君寄来的信,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看了半天。心下好奇这是写得有多难懂,她凑上前去看了看那信上的内容。
“凭心而动?”她缓缓将信的内容念了出来,看了看唐莲为难的表情,不知道他在为难什么。
“这还不简单?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呗。”司空千落闲来无事转着手中的枪玩,随口反问了一句,“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这四个字对于我们来说很简单,”同为师妹不同门的二人似乎早已习惯了他这样,坐在一边的唐歆儿悠然地抿了口茶,“对于师兄来说可能是挺难。”
师兄有时候就是活得太轴,太喜欢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了,一直以来他也都是认真履行师门教的,没什么自己的想法,即使有也把自己的想法排在了师门和责任之后。他很缺这四个字。
换作她她得高兴坏了,做什么自己随心来,想站哪边站哪边,不用做什么都考虑师门…事实上即便唐门门规森严,师门交给她的她也没怎么上过心,只做自己称心的,只要没太过分唐怜月只好由着她去了。
百里城主确实人如酒仙其名,行事当真如酒仙一般不拘小节,潇洒落拓,并没有像九龙门那样当天外天是魔教想要赶尽杀绝,也没有约束师兄非要怎么做,于外是个开明的城主,于内是个循循善诱的师傅——只是他们这师徒二人真是一点都不像。
“佛曰随心随性随缘,即是凭心而动,凡事尽心尽善,做不好也没什么好苛责的。”无禅同大觉谈完,从客殿走了出来。
“无禅师傅,”唐莲迷茫地看向无禅,“在您眼里,无心是个怎样的人?”
“好人啊。”唐歆儿脱口而出。
意识到不是在问她,默默闭上嘴。
“让你这色迷心窍的说肯定是好人。”唐莲懒得理会她。
“我又不是那种不客观的人,是什么就是什么…”她撇了撇嘴嘀咕一句。
“其实在下很早就跟随大觉师傅离开了寒水寺,对他了解不深,”无禅回忆道,“但是小的时候有一次碰到过无心师弟…”
石桥边比他还要小几岁的小无心神色认真地思索着道,‘何为神魔,此时应当由谁来评判呢?’‘经书上说,除魔是杀尽烦恼之魔,当除的不是外魔,而是自己的心魔。’
无禅当时一心专注练拳,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好端端的会想到这些,他只知道师傅说什么是魔什么就是魔。他从小到大也一直觉得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很累,知道太多也很累,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
“当除的不是外魔,而不是自己的心魔…”唐歆儿沉吟着重复了一句。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儿。她也很意外他这么小就可以说出这番话来,尤其是当时他刚经历了不少事。
贪嗔痴慢疑,我执我爱,自私自利…皆为心魔。世人生于世间困于世间俗事,很少人能不被世俗所累,难得的是不会因为自己的境遇不好而责罪世道,不会因为自己的苦难陷入心魔,再给旁人带来苦难。
人如果很多事情自己都清楚明了得很,但身在局中难免为情为义,为利所困,理智上明知该如何做情绪上又想逃避,这样有时候也会很痛苦。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如果不是无禅师傅所说,实在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五岁小童可以说出来的话。”唐莲道,“我自小身在唐门,门规森严,十二岁前在内房六门修炼心法毒素,十六岁时练成外门所有的暗器手法。”
“这二十三年间,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是既定好的,我只需要完成即可…”他垂眸看了看信上字迹也如酒仙其人一般潇洒的四个字,摇了摇头,“这凭心而动,我还是不太明白…”
“…师兄啊,别把自己活太累,”唐歆儿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朝屋内走去,路过唐莲时像个老大哥一般拍了拍他肩膀,“就像司空姑娘刚才说的,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就好了,只要后果能担得起。”
“司空姑娘还是司空城主的女儿呢,都没把雪月城的立场看得太重,”她走时顺带拉上了司空千落,“千落我们先走吧,师兄你和师嫂好好讨论讨论哈~我们先去休息了。”
明天大概会有一场恶战吧,得好好保留一下精力。
“无禅师傅,”唐莲打算参考一下无禅,或者直接照搬,“明天你会怎么做?”
奈何无禅神神秘秘地说了句“凭心而动”就离开了。
周围的人走得只剩天女蕊,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故意的还是怎么回事,给二人留下了分别前仅剩的二人独处时光。
离别乃常事,只是人有时候很难说得清,再见面是怎样一副光景。
第二日一早。
唐歆儿一早出门比唐莲他们先行一步,想着她的轻功在大梵音寺附近打几个来回都没什么问题,大不了先去看一眼无心再回来找大师兄他们。
悄悄潜入了寺中翻入高墙之内,一眼望去是一排排端坐在正殿念着咒的僧人,她用轻功几步跃至正殿附近,殿内还没人,她溜进去藏在了神像后。
她探出头朝外望了望,摇了摇头:某人行事真是有够高调的,不只师兄他们,今天各大门派的人应该都会赶来。怎么说还是放心不下他,也不知道他恢复得怎么样了。
嗯,亲过的人还是要负责到底的,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出什么事。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无心,”听上去是萧瑟的声音。一向冷静萧瑟的声音也有些紧绷,足见今天这场法事的不寻常了,“我最后再提醒你一次,这次法事势必会惊动整个于师,甚至整个武林,到时候会有很多高手赶来。”
“老和尚已经不在了,”是他熟悉的声音,“谁能管得了我。”
再次确认自己藏的这个位置不会将她暴露出来,唐歆儿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来探出头去看,见无心从袖间取出一枚发光的物什走近到佛像前,将那枚亮晶晶的东西缓缓放至香炉边。
“萧瑟,那是什么?”
“有些高僧在坐化后,身体会留下不融不灭的物体,俗称舍利,是佛家圣物。”萧瑟解释道。
“老和尚死后,身体瞬间尘灭,但在那灰烬之中还留下了一颗舍利,我便想带着那舍利回到于师,”他背对着萧瑟和雷无桀,面上是可见的难过,“老和尚生前回不来,我带他回来。”
萧瑟和雷无桀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也知道他此刻不太好受,沉默下来,看着他双手合十安安静静地行佛礼,仿佛寺外的那些剑拔弩张都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