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主她自然知道是谁,但她从未向樱桃透露过半分,她想知道这孩子究竟是误打误撞还是心思玲珑。
樱桃朝裤子的方向努努嘴,有理有据的解释道:“这么大一块的的确良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出手的,而且您做的裤子也是军绿色的男士裤,所以我猜测买主应该是个当兵的,嗯...应该不是普通的士兵,用金属五星扣自然是为了让衬衫跟买主日常的服饰搭配。”
仅仅是两个微不足道的细节,竟然就让这丫头猜到买家的身份,林绣不得不佩服她的心思细腻,自己这个年纪时要是有樱桃的半分机敏就够用了。
林绣接过她的成品衬衫,展开穿在模特身上,仔细的前后打量着,越看越满意,明明是普通的版型,但是她徒弟做出来就是好看!
在她看不到的角落,樱桃心虚的眨了眨眼睛,其实这事儿不是她猜到的,而是上辈子真切发生过的,只不过当时的她还在苦练打样,这件衬衫是林绣亲手做的。
买家是京州某军区的司令员,这套衣服是她的夫人来唐县探亲,听说了林绣的名声后特意来做的。
不过林师傅胆子也是大,这么重要的生意竟然敢交给她一个新手来做,这么想着樱桃忍不住问出声:“师傅,这么贵重的料子,您怎么放心让我来呀?万一我没本事做坏了怎么办?”
徐小橘长相酷似她们的母亲舒卉,自带微笑的嘴唇还有小翘鼻,整张脸都充满幼态。
樱桃则是另一个极端,她像极了徐宏盛,偏薄的嘴唇还有英挺的驼峰鼻,让她自带一种淡薄的冷感。
但姐妹俩如出一辙的都是遗传自舒卉的眼睛,眼尾上扬,眼中饱满,像颗会说话的浑圆葡萄。这双眼也很大程度上弱化了樱桃的锐利,让她多了几分柔和。
此刻林绣就看到这双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她的心简直都要化了,说话也不自觉的轻柔了很多:“傻丫头,弄坏了再拿新的不就好了,几尺的确良我还是拿的出来的。”
她说这话时让樱桃想到了父亲,同样是令人感到安心的感觉,她心里暖洋洋的,眼眶也冒起了热气。上前几步,她挽住林绣的胳膊肘,把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语气似在撒娇:“师傅,你对我真好。”
这种话放在从前,樱桃是绝对说不出来的,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她就很少外露自己的情绪了,也习惯了把所有事吞在肚子里。
可这一次,她决心要改变,有些话不及时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她不要再抱着遗憾悔恨。
林绣摸摸她的秀发,眼眶也酸酸的:“你淑芬婶子说你妈走得早,师傅这么多年也没个一儿半女,以后我就把你当亲闺女对待。”
樱桃眼泪几乎快要落下,但她还是忍住了,这样的时刻,眼泪难免不合时宜,她抱着林绣的半边胳膊,语气坚定:“师傅你放心,我也把您当亲娘孝敬。”
正是温情的时刻,樱桃空瘪的肚子却发出咕咕的抗议声,氛围被打破,师徒两人对视着哈哈大笑,樱桃的脸颊被羞意染得绯红。
林绣把衣服收好,大手一挥阔气的说:“为了庆祝我家樱桃做了第一件成衣,今天中午就吃瓦块鱼。”
樱桃眼睛都亮了,如果奖励是师傅做的瓦块鱼,那她愿意累死在机器前!
天色渐晚,樱桃的心不自觉的提起来,她迫切的希望一切都如期发生。
在度秒如年的漫长时间里,樱桃终于看到时针指向了六,她耐心的等师傅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和她道别后拿着挎包匆匆离开。
她站在楼下,有些踌躇不安,按照往常的时间,徐宏盛六点五分左右就会到这里,可今晚注定不同。
默默算着时间,直到很久之后都没有出现徐宏盛的影子,樱桃才放下心来。
心里轻松了许多,樱桃才开始盘算别的事情。
几天前见到了二赖,他的打扮正是未来几年火遍全国的服装款式,看来他们在南方做的就是倒腾洋货的生意。这也意味着,外面的服装已经悄无声息的进入他们的国土。
做生意讲究的是占领先机,按照目前的局势来看,先机已经被别人占去。
但樱桃并不着急,她清楚地知道政策的大走向,也深谙和法律作对的下场,她不想因小失大,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做好前期准备,等到一切合法化之后,再开始也不迟。
任何投资都要有本钱,樱桃摸了摸自己只有两毛五的口袋,抬头无语凝噎,果然人任何时候缺了钱都不行啊。
她要想办法先为自己挣到启动资金才行!
出去独立接生意未免有些不现实,毕竟大家找得都是口口相传的师傅,她一个名不见经不转的学徒谁会愿意相信呢。
樱桃有些苦恼,但她相信这只是暂时的,她一定能想到好的方法。
唐县的路灯并不多,整个县城不过百盏,七星巷在主街区附近,晚上七点灯光准时亮起,虽然不多,可点点几盏也照亮了昏暗的道路。
父亲就快要来了,樱桃不由得攥紧了挎包的肩带。
灯光透过树叶投射在石灰地上,形成大片斑驳的影子,徐宏盛推着自行车,一瘸一拐的从远处走来。
他向来直挺的背脊此时却有些微微的佝偻,行走的速度缓慢而又急迫。
这和上辈子那晚一模一样,父亲的手上还有深可见骨的割伤。
樱桃光是想想,就心疼的直流眼泪,她多想没有那件事的发生,她多想父亲没有那么善良。
小跑着迎上去,樱桃果然看到了他手上被碎布衣裳随意的缠着,鲜血渗出染红了车把。
再次开口时,不知何时已然带了哭腔:“爸,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