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众人的离去,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谜亚星低垂的眉眼仍旧凝视着乌克娜娜的面容,嗓音因为长久的静默无言而显得有点沉。
“你告诉我,娜娜的心病和失忆,都是因为艾瑞克,对不对?”
飞云神色一僵,许久抿了嘴唇,以沉默作为回答。
谜亚星便低低地笑了一声,“我可真是个傻子,以为她失忆了就有机可乘,到头来,还是输家。”
纵使给她无尽的缱绻柔情,都比不过那人在她面前一站,轻易就能夺走她所有的情绪,哪怕是让她痛苦不堪的折磨。
大概是完全不爱才会面对自己时毫无波澜吧。
飞云原本还为乌克娜娜又一次的发病而对谜亚星心生恼意,认为他辜负了自己的嘱托,现在听到他略显悲凉的话,反而觉得心情复杂了起来。
但他仍皱着眉,说道:“是,可是那又怎么了,你难道认为带给她痛苦是一件好事吗?我以为你在乎她就会想尽办法让她幸福,为什么要在意一个只能给到她伤害的人?”
“我也不想在意,可她心里真的有我吗?”谜亚星声调拔高,握着乌克娜娜的手开始轻颤,“我用尽全力去对她好,把我所有的真心和温柔都交付出去,我以为这么久了一切可以有所改变,可到头来最能牵动她心脏的还是那个放弃了她的艾瑞克!”
“……为什么啊?”他的嗓音终究还是低了下去,不知是在问飞云还是在问乌克娜娜。
救治的那一刻,生命缔结的影响让他体会到了和乌克娜娜同等的痛苦,那样彻骨的悲伤与怨恨全都源自于最初至深的爱恋,致使忘却了一切,也能通过与那人远远的靠近而全部迸发出来。
谜亚星发现他有那么一秒,恨自己不能让乌克娜娜感到疼痛。
飞云愣了一下,“谜亚星,你魔怔了,这本不是可以相提并论的事情,爱和恨不一样,乌克娜娜会痛苦是因为恨,但你能给她爱,不是吗?难道你偏执到连她的恨也不愿拱手让人吗?”
“我不愿,”他抬起漆黑的眼眸,盯着飞云的面容,“我情愿她所有的痛苦和愤恨都对我而来,也不要分享给他人一星半点。”
飞云心底咯噔了一下,不知为何,自己好像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本不该出现的某种情愫,像是能把人吞没的痴狂。
他第一次对于自己的选择感到怀疑,把乌克娜娜托付给谜亚星,真的对吗?
但他很快甩开了这让人背脊发凉的疑虑,深吸一口气,说:“谜亚星,乌克娜娜的发病因为艾瑞克是不假,那些失忆都掩埋不了的爱意也都是真的,我知道你在痛苦什么,但你应该记得我说过的话,这是乌克娜娜自己的选择。”
他毫不避让地对上谜亚星的目光,一字一句认真道:“她选择封闭内心,封闭所有回忆,就是在对这交织着恨的爱作抗争,乌克娜娜不想要这份只能带给自己痛苦的感情,所以她抛弃了它,连带曾经所有美好的回忆一起,只是她并没有强大到能完全摆脱掉那些禁锢,你懂吗?
“我曾经疑惑为什么在失去所有记忆后,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回来这里的路,我以为那是她心里仍未完全毁灭的对艾瑞克的感情在牵引她,但直到你的出现,我才发现我想错了,或许她回来不是为了和艾瑞克再续前缘,也不是为了看着抛弃自己的恋人而延续这份痛苦,而是为了获得救赎呢?”
飞云的声音逐渐轻了下来,“是吧?为了能有人救赎那个在痛苦中沉沦的自己,把想要抛掉的过去完全从心底剥离,而不管是指引还是阴差阳错,那个出现在她眼前让她重新获得温暖的人,不就是你吗?谜亚星。”
“你只看见乌克娜娜在为别人而感到痛苦,为什么听不到,她在向你求救呢?”
飞云的话分明轻得像是空中飘落在水面的羽毛,却好像又尖利如凿刀,重重地砸在了谜亚星的心脏之上。
他怔然地垂下了眉眼,目光所及之处是他和乌克娜娜五指交握的手,刺麻的痛感好像这一刻才从指尖传入神经。
他想起来了,在最为痛苦的那一刻,她将他的手死死扣住,扣得指节泛白,粉甲几乎掐进自己的皮肉,也牢牢攥着不愿松开。
仿佛抓住救命稻草——
这句重复的话语在谜亚星脑海里循环流转,最终击碎了他所有的怨怼和不甘。
“对不起……对不起……”少年喉头梗得发疼,捧着沉睡少女的手,闭眼将侧脸贴在她的掌心,痴梦一样又哭又笑,“我为什么总要去纠结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明明你就在我身边,明明一切那么简单,只要你看向我就好了……”
是了,只要她向自己迈进一步,剩下九十九步就由他来走,这不是早就决定过的事情吗?
他怎么能够自私得连她的痛苦要去计较和责怪。
温软的掌心中划过几滴从他眼角坠落的晶莹,像拥有感应似的,那苍白冰凉的指尖颤动了一下,而后缓缓轻抚他的脸颊。
“不要哭,谜亚星。”属于女孩儿独特清冷的嗓音,潺潺流水一样温柔地淌进了他的心里。
“你醒了,”谜亚星忙抹去那眼角濡湿,对她扬起一个浅浅的笑脸,“好在当时帝蒂娜在,她用治愈魔法救了你,否则,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乌克娜娜轻轻摇头,“我会谢谢她,可我也知道,真正让我苏醒的是从你身上共享的生命。对不起谜亚星,让你感受到了和我一样的痛苦。”
“不,不要说对不起,我反而很高兴,”谜亚星低低道,“那就像我们真的成为不分彼此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