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希瑜是被笛声叫醒的,笛声哀而不伤,温柔缱绻,似是情人耳边厮磨缠绵,又似伤春悲秋感怀万事,亦是那千里白绸素衣挽歌而行。
叶希瑜极目远眺,朝阳之下,碧叶梢头,青色身影稳坐枝上,笛声戚然,洒一风霜华。
叶希瑜被勾起哀思,不免忆起异世早已亡故的父母,眼睛酸涩。
“看来勾起了你的伤心往事。”笛声骤停,花信眉眼璀璨更胜赤乌烈华,“是我的不是,也许我该奏一支恋曲。”
“什么恋……”
叶希瑜动了动身子,斗篷从身上滑落,声音戛然而止。
她和柳扶光肩靠着肩睡在一起,摸了摸酸疼的侧颈,突然明白了什么,脑中轰一声,脸色泛起两片朝霞。
花信朝她促狭一笑,竖指嘘声,一副“我懂”的样子。
不,你不懂。
叶希瑜刚起的愁绪又一次被花信掐断,她麻木想道,你什么都不懂。
为了仙门之光柳少主的声誉着想,她起身默默移到对面的一株树下。
初醒的柳扶光一睁眼就看到对面的叶希瑜神色生无可恋 ,脚边躺着块翠色斗篷,他满眼疑惑,顺着叶希瑜的目光往树上看,果不其然见到花信笑容暧昧,神色了然。
虽然柳扶光不知道她在了然什么。
花信纵身一跃,轻盈如叶跳到地上,拊掌道:“我看柳哥哥身上有伤,像是被虎妖抓得,你们遇上了翼虎?”
叶希瑜想起那头口吐人言,长有双翼的虎妖,不确定道:“应该是。”
花信笑了:“翼虎可不好招惹,我果然没找错人。”
叶希瑜紧盯,花信知道她还记着自己设计他们,撒着娇辩解:“我知道我做得不对,可跟我一起跳下来是你们自己选的,我本来都打算自己一个人解决了。”
叶希瑜闻言脸色一沉,冷冷开口:“你真的只是想解决凶兽吗?”
花信微怔,不知所谓道:“自然了。”
“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们都是小孩子,除了会说话外和婴儿没什么不同。”叶希瑜从跳下阵法起想到花信就一阵怒火,死命压抑着不发泄出来,“拜托你想想小时候,你的师长们难道是群傻子吗?几句话就被你忽悠的团团转?”
为什么封印留存了那么久都没有想要进来解决凶兽,现在却突然打算赶尽杀绝?
花信既然一个人就能解决,为什么要兜兜转转转甚至不惜暴露身份引他们入局?
她曾经说她的计划是看到神像被推倒后临时想的,为什么偏偏是在那个时候?还是说神像有什么秘密?
叶希瑜一件件细数漏洞,或许是事情急迫,临时编造的计划来不及精雕细琢,或许是把他们当成了什么也不懂的孩子,花信被叶希瑜的质问砸得哑口无言。
“其实我……”花信为难道,“我的神力所剩无几了。”
所剩无几是什么意思?叶希瑜怔然,不可避免地想起花信说过的“沉眠”,呐呐道:“因为你的沉眠?”
花信指尖一颤,似乎想起了什么,艰难点头,“所以我需要别人帮我。”
“可偌大的沧海,我找不到能用的人。”花信声音悲悯,“我醒来后,看到修士没落,妖魔横行,本该承担救世的奇才被情爱私欲束缚,以求仙问道为任的仙门沉溺安乐。”
巽风神的修为不算是最高的。
亘古之时,九重天界与阿修罗战局危重无力再护人间,天帝设了场赛,最后赢得八个人可肉身登神。
求仙尚且是修士趋之若鹜的目标,何况登神。分不出多余精力的天帝自己也没想到,他低估了人的私欲。
一场为守护人间的夺神之赛演化成了祸害人间的仙门战争,蛰伏人间的妖魔趁机加入战局。
大能遍地的时代,被迫参战的花信有许多次险些丧命。
花信沉眠之后的神力寥寥,她以为她会连随意一个修士也打不过,直到她从妖兽口中救下结群的修士。
她看着那些衣着华美的修士,认出了他们的腰牌——浮青派。
花信以为沧海州乃至修真界都找不到出路了,直到她遇到了柳扶光。
柳扶光若生在上古,巽风神或许会易主,可惜他生在如今,他的天赋和刻苦无法给他带来最好的回报。
撇开身世和修为,花信在他身上看到了一颗济世之心。
他是当世强者,愿为苍生伏身。
后来他又在那个叫“叶希瑜”的孩子心里读出了她的野心。
来自异世的女子——为修真界想出了一条绝妙的未来。
但她不喜欢强迫别人,即使是事关苍生,她也不喜欢勉强,跳下去的同时,花信留下了一道符篆,如果他们不愿意,符篆会清除他们关于她的记忆。
“凶兽虽多,可只需要斩杀一头就可。”花信摊开掌心,一只鸾鸟振翅欲飞,“杀了她,这个世界就会崩塌。”
叶希瑜脸色一变,花信急忙解释:“放心,封印是我下的,我可以轻易带你们离开。”
“客寿的封印很快会封不住这群凶兽。”
柳扶光闻言,下意识反驳:“不过才百余年。”
花信轻叹一声:“别小瞧时间。”
百年,连世道人心都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