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蹬蹬蹬地跑下楼时,楼下已经站了很多人。以芸娘为首的凝翠院众人站在大厅中央,右侧的桌旁坐着秦骁和束玉。
秦骁见她下来,便目光紧紧地盯着她。若不是还有芸娘和其他人在场,他定要上前拉住琴笙好好求情。就是琴笙揍他一顿也行呀,总比现在这样不理他要好。
常平从后门处引着秦府下人抬了三口大箱子进来。琴笙瞪了秦骁一眼,没说什么话,自觉地站到了芸娘的身边。
那三口大箱子在大厅中央被打开,里面是整齐摆放的一贯贯铜钱。
“依凝翠院要求,此三千贯便是绯鸢姑娘的赎身钱,院主快些请绯鸢姑娘出来吧。”
为首的一位秦府下人指着那三箱铜钱说道,语气中还带着些许不屑。
“你……”
琴笙刚想上前理论几句,你们这是什么态度?在谁地盘上盛气凌人呢?
只是她才开了口,就被芸娘拉住了。“今日是绯鸢的吉日,你休要胡闹。”
其实,芸娘也不知道秦府为什么会抬了三千贯过来。依照她与绯鸢的约定,如果绯鸢想要离开,是不需要什么赎身钱的。
绯鸢柔柔的声音自楼上响起:“各位久等了。”
众人抬头便见到绯鸢由丫鬟团儿扶着,缓缓地从楼上下来了。
她只穿了一身杏黄色的寻常衣裙,发髻高挽,髻边插着一支金色的镶玉步摇。那裙摆被她下楼的脚步踢起,在空气中轻盈地飞扬,头上的步摇则随着动作而前后晃动。
依然是那美到令人不忍移开目光的模样,只是这打扮,还没有她平时登台献艺时那般华丽和正式。
绯鸢走到大厅中央,众人便自动给她腾了空间出来。
她冲着秦府来人微微福身,“各位请稍等。”
说完,她又转身跪在了芸娘的面前。
“绯鸢拜别芸娘子。谢芸娘子收留庇护之恩,愿芸娘子一生康健和乐。”说完,她双手伏地,深深地行了大礼。
秦骁趁机站到琴笙的身旁,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袖子。琴笙没理他,而是用手拍开了他的手。
“绯鸢姐姐,你若在秦府过得不开心,便回凝翠院来,咱们一家人还在一起。”琴笙说道。
绯鸢笑着点头,“好。”
“琴笙休要胡说。”芸娘说着上前扶起绯鸢,“绯鸢请起,此去珍重。今日一别,唯愿此生不再相见。”
众人皆知,芸娘这样说并不是因为绝情,而是希望绯鸢寻到的是个可以一生依靠的好归宿。
公府妾室无论身份高低,与青楼女子都是云泥之别。只要绯鸢还在国公府的深宅大院里生活着,自不会再有与凝翠院众人相见的机会。
所以,芸娘说唯愿此生不再相见,就是她对青楼走出的女子们最好的祝愿。
年轻时,芸娘也是这般同离去的姐妹们道别的。
绯鸢起身,指了指厅中的那三箱铜钱。“绯鸢对芸娘子和姐妹们无以为赠,唯有这三千贯聊表寸心。”
昨天,秦冕问她还有什么心愿的时候,她只要了三千贯的赎身钱。虽然她知道芸娘不会开口要这个钱,但她什么都没有,只能用钱来报恩了。
之后,绯鸢又走到琴笙面前,先是看了眼站在琴笙身侧与她之间小动作颇多的秦骁,之后才将手中一直拿着的一支簪子递到了琴笙的手中。
“这簪子是我特意在西城铺子里定制的,原想着七巧节前再送你,现在只好提前给你了。若他日小琴笙有了心仪之人,便以此相赠,做个信物吧。”
琴笙伸手接过。“多谢姐姐。”
绯鸢又转身向芸娘开口求道:“团儿照顾我三年,处事甚是周到。此去秦府,绯鸢只身一人恐有不便之处,可否请团儿与我一同前往?”
“自然可以。”芸娘点头,“若有机会,也请绯鸢帮团儿寻个好归宿。”
原本芸娘也是不希望团儿在凝翠院久留的。团儿是整个凝翠院里年龄最小的孩子,如今也不过才十三岁。
三年前,团儿来到凝翠院时是因父母双亡,无以为家,芸娘不忍她小小年纪便流落街头,所以才将她收了进来。
三年来,虽然团儿也同别的姑娘们一样学些弹唱歌舞,但芸娘却只让她做些丫鬟的事,从没动过想让她接客的念头。
舍不得自家的孩子吃苦,别人家的孩子也是同样不忍心。
秦府下人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姑娘还是快些吧。”
绯鸢再次向芸娘和姐妹们告别后,便由团儿搀扶着,向着后门的方向走去。
“我去送送姐姐。”琴笙说着快步跟了上去。
秦骁见琴笙走了,也连忙追着往后院跑。
后院里,杂役和厨房里帮厨的几个人也都站在院中围观。刘叔还是一贯不太合群的模样,独自站在回廊的角落里。
绯鸢转头望向回廊,目光在刘叔和众人身上淡淡略过之后,便跨出了院门。
琴笙觉得很是心酸,什么时候她们凝翠院的花魁也要受到这般屈辱了?入秦府无名无分,不能走正门就罢了,居然连自家的正门也不能走。
秦骁看得懂她的心思,便凑上前小声安慰:“琴笙别担心,我去送绯鸢姑娘出嫁。”
虽说他在秦府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庶出公子,但好在秦国公子嗣单薄,仅有的两个儿子都看中绯鸢的话,府里下人日后对绯鸢多少也会规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