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顾岳怎么看怎么不喜欢——如此单薄的身板,怎能护得了他家闺女?
沈明珠对谢湛的态度不冷不热,既不阿谀逢迎,也没置之不理,只端起茶水道:“舍下简陋,不堪待客。不知王爷用不用得惯这粗茶淡饭。”
谢湛微微一笑:“茶饭不在奢。返璞归真,如此甚好。”
顾须归腹诽,扯淡,你在府里喝的不是西湖龙井就是滇南普洱。
她没戳穿,只笑眯眯地同沈明珠道:“娘亲想我没有?”
“那倒没有。”沈明珠口是心非态度决绝,“你走了府里多清净?庖厨还少做一口饭,给我们府里省不少银子。”
顾须归:“……”
她艰难开口:“我也没有吃穷家里吧。”
“那谁知道。”沈明珠笑道,“难得回来一趟,留在这用午膳吧,你爹昨日钓了几条小鲫鱼,熬汤再适合不过了。还有庭院里种的苜蓿,王媪今日才采了洗净,新鲜着呢,给你凉拌着吃。”
顾须归笑了起来:“好呀。”
她看向谢湛,眼睛亮晶晶的:“中午在我家吃好不好?”
谢湛撞进她盈盈的眼睛里,微微点了点头。
将军府的午膳向来简单,顾岳和沈明珠都是节俭之人,桌上最多摆三道菜,一荤一素一汤,从不铺张浪费。
但今日谢湛前来,沈明珠便着人准备了些好菜。期间,顾须归也跟着进了厨房,说要看看午膳吃些什么。沈明珠虽说叫她边去别添乱,到最后也没真的赶人。
母女二人在厨房里敲定了几个菜色。顾须归走时交代,谢湛的口味向来清淡,需叫庖厨们做几个素淡些的。
沈明珠笑骂:“早早便开始护着郎婿了,看来以后爹娘在你心中都没位置喽。”
“哪能呢!”顾须归忙道,“我和他才认识几天呀!哪能比得上爹爹娘亲在我心中的分量?且人家在府里也特别照顾我的口味,膳食都叫庖厨做两份的。”
“你们小两口不说有多浓情蜜意,像现在这般相敬如宾也甚好。”沈明珠道,“就是你得长个心眼。他的事,能少掺和就少掺和。若有拿不定主意的,定要和父母商量才是。”
顾须归一一应下,才道:“……其实我本身是想同他提和离的。但我病的那几日,他寸步不离地守着。我们也不过才认识几天,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份上。”
“他若能一直如此真心诚意地待你,也是好的。”沈明珠说。
顾须归抿唇一笑,不语。她不太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还有人对她无条件地掏出真心,有时会假设,若自己并非独子,想必父母也不会像如今这样,将所有对子女的爱都倾注于自己身上。
谢湛于她而言,更是一个难以交心的陌生人。他是她的夫君,她是他的妻子——虽现下同床共枕,但心还有隔阂。顾须归再清楚不过,自己并不适合谢湛。他能接纳她,也许是给圣上和父亲面子,也许还顾虑着别的。而谢湛这般的人,也并不适合她。
但这些,她还不想现下就同父亲母亲讲。谢湛此人,她琢磨不透,但她懂得知恩图报。
他为她守夜,为她收拾得罪人的烂摊子,为哄她开心花三两银子去张记买她爱吃的点心。
顾须归总想着,自己还没有资格提和离的事。若真要提,也必然是待到他们两不相欠之时。
另一边,顾岳同谢湛拾箭引弦,较量起了射艺。
顾须归随府里的小厮到的时候,谢湛与老丈人已然比了两轮。日头渐渐爬上高空,顾须归以手遮阳,问小厮:“他们谁胜了?”
小厮笑答:“大小姐可把小的问住了,小的不懂这个。”
顾须归眯了眯眼,道:“得,那我自个儿看看。”
谢湛与顾岳竞箭的方式是最常规的那种,一人每轮三箭,环数相加,多者取胜。顾须归抬目而望,入眼便见谢湛拉弓引弦,利落地射出一箭。雪白的箭羽微颤,正稳稳地插入靶心。
守在射侯前的侍女看了看,躬身道:“王爷中九环。”
顾岳随之发出一箭,动作干净利落,箭中靶心。
侍女道:“老将军中十环。”
遂取下箭身,略一行礼,道:“老将军胜。”
顾须归见父亲拍了拍谢湛的肩膀,道:“年轻人,未上过战场,射术这般已不错了。”
谢湛淡淡一笑:“岳丈大人矢无虚发,小婿自愧不如。”
顾岳开怀大笑,声音爽朗:“老夫与几位同袍们在京郊马场养了几匹好马,皆是从西北战场调来的良种!什么透骨龙、白蹄乌、什伐赤……改日奔马,再一决高下!”
谢湛应道:“小婿之幸。”
“人老了,身体不如从前,稍加运动就出汗。”顾岳拭着额上的汗珠,乐呵呵地道,“我去里屋换身衣服,你且自便。”
谢湛微一躬身:“敬送岳丈。”
目送顾岳进屋后,一抬眼便看到了顾须归。
谢湛怔愣了一瞬,遂先行开口:“何时来的?”
顾须归上前,道:“也没多久。”
她略略抬眼,看到谢湛额前沁出的薄汗,便从袖口摸出帕子,递给他。
谢湛摆手拒绝:“会弄脏你的帕子。”
顾须归举着帕子,在他面前站定,闻言慢悠悠地抬起眼皮。
随即认真问道:“你这般同我客气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