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见三爷进来,立刻不敢说话抱怨了,低垂着头。秦舒只好笑笑:“这可是私房话,三爷不好听的。”
三爷在外面已经听到了,不过明知故问罢了,手上拿了一叠银票,冲着三奶奶秦氏道:“一伙子勋贵吃酒,话赶话到了那儿,我就说再窝囊也不至于拿不出几千两银子。凭什么侯府、巡抚家的也来我面前煊赫排场。北边又如何,要论起嫡庶来,咱们南京的国公府才是长子嫡出一脉。”
他把手上那叠银票交给三奶奶,虽是笑着却是冷冷的:“你是大富之家出身,怎的把这几两散碎银子放在心上,我们国公府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穿。商户人家出身,便是我家的丫头,也没得这样小家子气?府里念几句便也罢了,吵嚷到外头,丢了体统规矩,可别怪爷我没点过你。”
这话实在重,还是当着丫头们的面,三奶奶便是个能忍的,也气得脸色发白,一面流泪,一面抖着手道:“好好好,你这样说,我们夫妻还有什么意思,乘早一拍两散,大家各自过活去,我出身低,也不沾你们侯门公府的光。”
三奶奶家里是个有名的商户,妆匮甚多,嫁到国公府是大大的高攀,是大老爷不顾老太太的反对定下亲事。刚刚嫁进来的时候是个低眉敛目、大气不敢出的人,也颇受了些老太太的磋磨,因为三爷实在不出息,老太太精力不济,渐渐地这个家大半是她在管,一日日也高声起来,有了些体面。
三爷哼一声,发了气性,当下扔了手边的茶泼过去:“这可是你说的,待老太太回来,禀明了长辈,就写一张休书与你,免得嫁与我家,委屈了你,一日日的不成体统。”
这样出格的话倒是吓了下人一跳,一个个的忙着劝起来,顿时屋子里闹哄哄的乱成一团。三奶奶苍白着一张脸,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一向的忍着的,这时候话赶话说了半句硬气的,就当着下人这样打脸?
秦舒叹了声气,叫丫头把那碎了的茶碗捡起来,上去扶住三奶奶秦氏,吩咐人绞了帕子来擦脸:“奶奶何苦气成这样,有什么事,好好说就是了。便是三爷不对,还有老太太,老爷在,岂会没个说理的地方?”
三奶奶秦氏愣愣地,听了这话,这才回过神儿来,捂着帕子哭了一通,叫下人递了杯茶,这才顺过来气,道:“凭儿,你是老太太屋子里的大丫头,十岁就进园子当差,老太太大老爷都信重您。十一二岁便替老太太念账本,现如今二姑爷没了,二姑娘回家来,老太太信任你,倒是叫你管着二姑娘的东西,是一等一的妥帖人。”
秦舒听了这话,便晓得她的意思了,只装作不懂,笑笑:“三奶奶这样夸我,可不是要给我赏钱?这倒好,每月里二两银子奴婢正愁不够花呢?”
三奶奶拉着秦舒的手,叫屋子里大小丫鬟都退出去:“我向来只把你当做可交心的人,如今有事求你,不知你应不应?”
秦舒只静静听着:“现如今说不得有什么地方要劳烦姐姐。上个月大老爷为着一副董香光的字画,从账上支了六千两银子,今儿你三爷又随手撒出去三千两。你是知道我的,虽然是当家奶奶,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个月又要过节,家里几个姑娘又要做生日,外头襄阳侯府老太太没了又要送丧仪。我的嫁妆里虽有几个钱,却也没有动用这个的道理。不怕你笑话,便是我要用,老太太、三爷也是万万不肯的。”
秦舒点头:“三奶奶说的很是,我进府里十来年了,只听说府里给几位奶奶赏东西的,从没听说用太太奶奶的嫁妆钱的。”
三奶奶这才笑着继续道:“这就是了。我听说昨晚是诚意伯府使人送了二姐姐的嫁妆回来来,闹了半宿呢。从前二姐姐出嫁的时候,嫁妆里面有一尊半人高的金佛,三五个人都抬不动的样子,这是佛器,也不说什么了。只有一尊半人高的白玉观音,我只想着也沾光开开眼才好,添点福气才好。”
秦舒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信笺子:“三奶奶不必愁,实是老太太早有安排,今儿早上才命人送来的,刚巧奶奶便吩咐我来回话。”
三奶奶接过来一瞧,是叫从老太太小账房支取五千两银子的条子,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又拉着秦舒的手:“我知道,老太太远在道观里,怎知我这里的事,必定是你替我分说的。”
秦舒倒也不否认,与人方便,于己方便,秦舒不过多嘴传一句话,又可保全自己。
三奶奶把头上一支金钗取下来,递给秦舒:“我晓得,你是有个远房的表哥,过了年便要出门去了,咱们好歹相处一场,这根金钗留着做个念想。”
秦舒也不推辞,接过来,笑:“三奶奶,便是出门子了,我也照样三不五时进园子来烦您。”
回了静妙堂,果然见绣房的徐嫂子在了,见着秦舒掀帘子进来,忙从小几子上站起来:“凭儿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