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殊说了个“有”字之后,便停了下来。
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可供夏知蔷揣测的表情,只一双眼睛时不时轻眨几下,懒懒散散,并不着急往下讲。
在原地等着那最后一只靴子落地的夏知蔷,度秒如年。
又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她意识到这人也许只是故意吓自己时,冯殊才慢悠悠补齐后半句:
“我打不开家里的门。怎么回事?”
夏知蔷急忙答道:“锁坏了,我昨天刚找人换了新的,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冯殊轻轻颔首,然后便安静地等待夏知蔷想通某个紧要关节。
他高估她了。
对方除了时不时偷瞄一下自己的脸色,再就是孜孜不倦地擦蹭着地板上的鞋印,根本分不出别的心思来。
觑见冯殊面色依旧不好,夏知蔷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发现了,别的什么不对劲的啊?”
“还应该发现什么,”冯殊说,“发现家里藏了个活人吗?”
“没有藏人!没有!”夏知蔷慌乱地否认着。
“这么紧张……难道,真藏人了?”
冯殊说完,别有深意地看向妻子。
他似诘问又似审视的目光,在夏知蔷脸上停留许久。被盯得后脑发麻、脚发软,夏知蔷背上很快就积满一层冷汗。
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无声的拷问。
“逗你的。”冯殊先松了口,随即状若无事地问起另一件事:
“昨晚去哪儿了,怎么一大早就不在家?”
和他的松快自如截然不同的是,全程被动招架的夏知蔷就像刚坐完过山车,身体掏空,意识涣散,临近虚脱。
她扶住一旁的柜子才勉强站稳:“订单做不完,直接睡工作室里了。”
这话有一大半是真的。
夏知蔷开了家烘焙工作室,遇着爆单,她便会歇在工作室以便连夜赶工。昨天她就是忙到凌晨两点才回来,本想拿点换洗衣物走,结果却碰到了不速之客,然后仓皇而逃。
“前几天呢,为什么也不回家,”冯殊淡着神色继续盘问,“订单这么多?”
“……不是。我一个人在家有点害怕,老睡不安神。所以最近不怎么回来住。”
“‘最近’是多久。”
“大概从年后开始,两三个月的样子。”
老老实实回答完,夏知蔷忽地意识到不对:冯殊人在国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前几天都没回家的事?
她被人套路了。
果然,夏知蔷一抬眼就对上了冯殊套话成功后要笑不笑的自得神色。
饶是气得半死,心虚到没立场计较的夏知蔷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她闭口不言,等待冯殊借机发落自己,或者继续追问那几枚鞋印的来源。
冯殊没有。
说了句“自己家有什么好怕的?胆子还没脑仁大”,他重新打开笔电继续刚才的事。
趁这空档,夏知蔷将扫地机器人遥控了出来,准备把最棘手的鞋印给解决掉。冯殊听到声响,眉头轻蹙:
“它很吵。”
“可是……”
“家里应该有拖把的吧?”
是要夏知蔷手动拖地的意思。
弓着腰不情不愿地来回拖了两三遍地板,直到犄角旮旯里都像打过蜡一样发亮,夏知蔷才停下手。
冯殊光着脚巡视完一圈,少爷病发作,突发奇想要喝咖啡——不要速溶也不要外卖,现磨来不及的话,他勉强可以接受挂耳。
挂耳咖啡要冲得好喝,水流及水温都有讲究,不能用饮水机直接泡。
无法,汗都没来得及擦的夏知蔷只得新烧了壶沸水,等摊凉到85°左右,再高悬水壶稳定流速,分三次将粉末浸润。
真是比慈禧还难伺候。
夏知蔷将没加糖没加奶,却足足加了大半杯子怨气的咖啡端给了冯殊。
抿上一小口,男人满意地扬眉,说还行。放下杯子,他对打算继续整理托运箱的夏知蔷道:
“吃了再弄吧,不急。”
“?”
夏知蔷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冯殊的思路节奏。
冯殊抬眼扫了扫餐桌上田婆婆给的早饭:“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先填饱肚子,再做其他。”他敏锐地问,“看着挺多的,是两人份吗?”
夏知蔷差点脱口而出,说是的。
她不能这么答。
不论这两份早餐是邻居婆婆送的,还是她自己去买的,“两人份”都是个bug——弄错了冯殊飞机到达时间的夏知蔷,不可能特地给人多准备一份早饭,邻居家的婆婆更不会。
那么,这多出来的一份又是给谁的呢?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一无所获,夏知蔷只得撒谎:“这是我一个人吃的。我……很饿,特别饿,非常饿。”
端详她片刻,冯殊露出意外的神色:“食量不错啊。”
说罢他指了指茶几:“那就来这儿吃吧。已经弄乱了,等下一起收拾比较方便。”
在人眼皮子底下吃,就没办法将吃不完的偷偷扔掉了。夏知蔷自然一百个不愿意:
“不好吧,弄脏你的书和电脑怎么办。”
冯殊默不作声地将电脑挪开,再把书全部搬到沙发上,腾出位置。
她又说:“要不,我们两分着吃?我突然又没那么饿了……”
“不用客气,我在飞机上吃过了。”冯殊朝她招手,笑得体贴,“干站着做什么?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