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良久之后。
沉默不语的郑衣息才点了点头。
昨日还捉襟见肘的烟儿此刻正坐在罗汉榻上,听着圆儿欢呼雀跃的笑声。
一寸之隔的梨花木桌上,正摆着郑老太太送来的两缎蜀锦和云绸,那衣料细润滑腻,一摸便知价值不菲。
再有就是二房苏氏身边的红双,特地来了一趟澄苑,给烟儿送了这个月的月例。
足足有五两银子。
烟儿握着那烫手的五两银子,心下有片刻怔愣。
当初爹爹在赌庄里欠下了五两银子的赌债,竟是起了要将娘亲卖去花楼抵债的念头,娘亲不堪受辱,才投井了却了自己的性命。
五两银子,能让娘亲灰心地离她而去,也能是大户人家通房丫鬟的一月份例钱。
奢靡贫贱,这般天差地别。
一刻钟后,烟儿才拢回了思绪,由圆儿扶着走到了梨花木桌旁,已盘算着该给圆儿做一件灰鼠褂子,以御秋寒。
圆儿笑吟吟地攀着烟儿的皓腕,嘴里说道:“我就知道我是跟对了主子。”
烟儿忙摇摇头,意思是她才不是什么主子。
圆儿却狡黠一笑,与烟儿说:“在姑娘之前,澄苑伺候的那些姐姐们都不能近身伺候世子爷,连书房也不能进。”
世子爷摆明了待烟儿格外不同,将来说不准还有什么大造化呢。
正说话时。
双喜已带着冰月与珠绒进了正屋,三人手里正捧着布匹绸缎,以及几件上好的白玉青瓷摆件。
冰月与珠绒两人垂首默立,经了霜降的事儿,她两人都已吓破了胆,将平日里的性子都收了起来。
双喜却扯开嗓子笑道:“这都是爷让我送来的,若是烟儿姑娘还缺银钱使,便来寻我就是了。”
烟儿朝他福了福身子,意欲道谢。
双喜却连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将来说不准还要烟儿姑娘来提携我呢。”
一席话说的身侧的冰月与珠绒二人心里极不是滋味,可郑衣息挑明了是要给烟儿作脸的意思,她们也只有好生听从吩咐这一条路走。
待三人离去后,烟儿才坐回了罗汉榻上,瞧着那些奢靡富贵的摆件,既迷茫又无措。
翌日一早。
门房处便得了宁远侯府的帖子,段氏邀请郑衣息以及郑府女眷们去宁远侯府赏看花宴。
因上回花厅内苏烟柔的无礼举动,使得郑老太太心生恼怒之意,便只派苏氏前去赴宴。
苏氏如今肚子里的孩子已满三月,有丫鬟婆子们服侍着,去趟花宴也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向来不理俗务的刘氏却从小佛堂里走了出来,到荣禧堂与郑老太太说:“没的让弟妹怀了子嗣还要去宁远侯府劳累一场,还是媳妇儿去吧。”
郑老太太讶异不已,到底是给了刘氏这个体面,将苏氏留在了家里。
苏氏本就不是个气量宽大之人,当即便在折清堂将刘氏骂了个千百遭。
只说:“早先去那些五品小官的家里赴宴时,她怎么不抢着去?偏要等老太太定下了我,再横插一脚出来。”
红双只有温声劝解的份儿。
这日黄昏前夕,苏氏仍裹着一肚子气在前厅理事,恰逢郑衣息下值回府。
苏氏挤出一抹笑对步伐匆匆地郑衣息说:“息哥儿回来了,明日可要就要宁远侯府了,今日记得早些安寝。”
往日里的郑衣息不过朝她颔首一番,吝啬着不肯吐出任何话语。
可今日他却停下了步子,倏地走进了议事厅,沉声问苏氏:“二叔母,家中可是换了府医?”
苏氏一怔,旋即便一派热情地答道:“先前的那个老大夫病了,便把自己的徒弟送了过来,还跟我打包票说他徒弟医术精进,我这才应下。”
郑衣息不过白问一句,知晓了李休然的来历后,便作势要回澄苑。
可今日他如此好说话,苏氏自然不想放过这等机会,便出声相拦道:“息哥儿,你且等一等。”
郑衣息这才回身,望向苏氏的眸子里已捎带上了几分不耐,“二叔母还有什么吩咐?”
“那日苏家小姐在花厅里这么落你的面子,二叔母心里瞧着很是为你不忿。她家虽是一品侯府,我们家也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府,又哪里比不上她们了?”苏氏颇有些义愤填膺地说道。
郑衣息却是神色如常,俊白的面容上非但没有半分恼怒之意,还多了些审视的意思。
苏氏只得硬着头皮道:“她们既这般落你的面子,你也不需事事忍让她们。明日去宁远侯府,不如就带上你房里的那个烟儿,她这般美貌,再好生打扮一番,必能艳冠群芳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