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时潜脸色几变，还是忍下来，准备离开。
“别走啊，道歉呀，多活了两年怎么一点礼貌都不懂。”辛谌凉凉开口。
陈以冉头被砸了好几下，早就疼得受不了，一直勉力站着，想等他们离开操场再蹲下揉脑袋。
结果辛谌不放他们走，他只能咬牙硬撑。
向时潜当作没听见，继续往校门走。
“喂，向伯伯。”辛谌冲男生的背影喊。
“妈的，”向时潜回头，大步流星地朝陈以冉面前走，“对不起，行了吧，老子说对不起，听不听得见？”
陈以冉挑眉，“听不到，有点耳鸣。”他甚至还歉意微笑。
操场上静得只有风声。
辛谌走过去，把篮球捡起来，传给陈以冉。“打篮球嘛，难免有身体对抗，但是一起打篮球，怎么能就只有一个人脸上有伤呢？”
明晃晃的威胁——陈以冉脸上有伤，怎么给家长老师解释，是他的自由。向时潜会不会被处分，也取决于他。
“你刚刚让人抓着他是吧，我们不这样，你就站着别动就好了，可以躲，但是腿不能动，划算吧？”辛谌一脸真诚。
向时潜咬紧牙关，他知道他爸为了W市的高中名额花了多少钱，也知道他爸暴怒会有什么后果。
为了个女的，搞成这个样子，他烦得要死。
陈以冉开始原地运球。
所有人盯着那颗球。
露天的篮球场，日光强烈，尘埃浮动在光亮里，塑胶地面和球相碰。
咚——咚——
规律到单调的声音。
向时潜看着陈以冉运球，像过年时被绑在案板上的猪看着厨师磨刀。
“能不能快点——”
话没说完，他看见陈以冉把球向他砸过来，只来得及狼狈地抱头蹲下。
周遭安静得诡异。
有人轻笑一声。
向时潜抬起头。
球还在陈以冉手里。
他再度歉意笑笑，“You’ve got no balls. ”
辛谌捂住肚子，笑得打鸣。
向时潜听不懂，他当然没球，骂骂咧咧地走了。
其他人都作鸟兽散。
辛谌带着陈以冉去县医院，挂了外科急诊，在走廊等叫号。
“你真是胆子大，居然还准备把假手机递给他。”陈以冉拿着冰袋敷着已经肿起来的额头和眼睛。
初中生当然不让带手机，辛谌手里的是套了个保护壳的ipod touch，看起来像个手机。他把这个带来学校，在中午的时候去广播室放歌曲——在初中有名无实的学生会，这算是他作为主席的唯一特权。
“你也挺牛的，还说自己耳鸣，怎么样，我反应得快吧。”辛谌把钱包放进书包，他刚去交了挂号费。
“还好你没真的砸他，我说完就后悔了。要是他脸上也有伤的话，到老师家长面前，你就不好解释了。被打变成互殴，你肯定吃亏。”
“钱我会还你。”
辛谌继续像个老妈子一样念叨，“这个不重要，等一下拿了确诊结果一定好好保管，你怎么打算的？告诉老师家长吗？”
陈以冉摇摇头，他家境平平，父母离异，由母亲带大，不想让她担心。而且向时潜正是升高中的关键时期，他家里人肯定不会让他背处分，把这件事闹到老师面前，只会让他们难办，最后还是自己吃亏。他换了个话题。
“你那个时候说，你要靠知识改变命运？你认真的？”
辛谌极快地点头，“那肯定啊，怎么了？”
陈以冉无奈苦笑，“你的命运又没什么不好。”
沉默一瞬。
几次张口又闭口，辛谌皱着眉，还是说出来他想说的话，“难怪你不喜欢和我玩，你居然自卑。”
陈以冉无法反驳。
“自己的命运自己主宰，家庭是家庭，自己是自己，和好不好没什么关系。总有人比你过得好，也总有人比你过得差，和别人比较没什么意义。我想当高科技人才，想去最好的大学，只有靠知识，靠向时潜那种笨蛋不可能懂的知识。风物长宜放眼量。”
他拍拍陈以冉的肩膀，“我知道你很委屈……我们这个地方，是个小镇，在这里很厉害的人只是在这里很厉害。等以后你去了大城市出人头地，向时潜绝对赶着和你攀关系。”
陈以冉闭上眼。辛谌家LED灯带的形状停留在眼前，他盯着看了太久。
今天他翻阅了太多陈旧的回忆，头疼得厉害。
以前的很多对话都只记得个大概。
但是那段话，他一字不错地记着，攥在手心里，走到现在。
十年的友谊，从林田镇到帝都，从少年到成人。
陈以冉睁开眼，辛谌脱了冲锋衣，穿着中领的黑色毛衣，清矜沉稳，低头玩着手机。
初一的辛谌，狡猾、臭屁、中二、直白、狂妄、坦坦荡荡。
眼前的辛谌，狡猾。
老奸巨猾。
他俯身，在茶几上拿了一听啤酒，打开，灌下去，又开一听，又灌下去。
陈以冉终于开口。
“我刚刚查了，乌龟很少会饿死。”你没必要急着回来喂它。
辛谌放下手机。
陈以冉叹口气，懒得再迂回，也懒得再摆出更多的证据，“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孟枝的？”
这个问题，辛谌答不出来。
“你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