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太妃不知是笑还是哭地叹了一口气,看向她:“可是辂儿却觉得你很好。作为母亲,我很失败,他恨过我,恨了多年。”
“不会的,”柴小小赶紧否认,“郡王看着冷寞,其实他对家人很宽容的。母妃一定是误会了。”
郡太妃摇头:“他亲口说的。”
“呃……”柴小小找不到一个替他辩护的理由,怏怏说,“也许是,是是……”她突然想到田管家说过的话,余辂从小确实是一个人过的。
郡太妃哂笑:“找不到理由了吧?其实这些我心里也清楚,只是人都愿意装聋作哑,当他说出来时我是心痛的。不过,他现在放下了,这一切是因为你。”
“我?”柴小小疑惑地看了看郡太妃,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她好像没做什么,余辂为什么将功劳归到她身上,难道是为了骗太妃的?
“对,就是因为你当时说的一句话,他突然之间就明白了,也就放下了以前的很多心结。”
柴小小不记得当时说了什么,他们第一次见面不就是他打碎了她的玉瓶,然后她就摸了他,要是让太妃知道这些,她指不定怎么震惊呢?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这是你当时说的,微不足道的一句话,就让他明白了我当初的苦衷。而那唯一一次的上街便改变了他的想法,他接受了皇上的赐婚,在那之前他一直想办法让皇上改变心意,遇到你之后就变了。”
柴小震惊地看着太妃,她为什么会这么说,这一切是余辂跟她说的吗?余辂也不想被赐婚,可是大婚那天是他亲自来接的,难道就因为那一次的相遇他就对她有了心思?这太不可思议了,虽然她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有点小窃喜,但是好像说不通啊。
她和余辂之前从未见过,大婚前的那一次相遇那也是不愉快的,没道理一句话就能让他改变心意。若真是这样,那她无意中说的那句话是不是说中了他内心深处不轻易示人的伤痛?而这些与郡太妃有关,或者说与她今日要说的话有关?
郡太妃见她一脸狐疑,知道她从来没去想过为什么余辂会那么纵容她,她只当是他们之间的交易。
“小小,你知道他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想听吗?”
不知怎么回事,柴小小想听,而且可以肯定那是一段不堪的过去。但又有点胆怯,她怕看到他曾经的无助。沉默一瞬后,她最终点了点头,她想了解他。
郡太妃吁了一口气,平静道:“我和老郡王算是青梅竹马,我们都是应州人。当年老郡王的父亲也就是辂儿的爷爷从应州来到京城,当时他想来京城闯闯,婆婆是个贤惠的人,也就支持公公来京城。
公公到了京城后遇到了很多事情,甚至还有活不下去的时候,后来他遇到了一位皇子,偶然的机会救了那位皇子,所以就给了公公一些差事。
公公是个肯吃苦又有本事的人,就从一个小小的侍卫一路往上爬,直到做了大将。都说富贵险中求,公公也不例外,几次历险,将生死置之度外,屡立功绩,被封为肃郡王。
这时的他已是伤痛加身,时日无多了,于是趁着风光封王时回了老家。那时我和老郡王在我的父亲和婆婆的安排下,已定下亲事,公公回来后将婆婆他们带去了京城。”
“那您们后来是怎么在一起的?”
“我父亲只是应州的一个小官,而公公那时是肃郡王,我们的身份发生了变化。我父亲想,这门亲事应该没希望了,可是我不愿意,我想等,我和老郡王这么多年的情分,我不相信他会为了权利富贵撇下我们的曾经。
等了两年后,老郡王回来了,他回来娶我了,他没有违背我们的誓言。之所以会等那么久,是因为公公才在京城立住脚,他想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贵女来扶持老郡王。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一旦撒手,若没有亲家扶持,肃郡王这个封号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老郡王用命发誓就算不娶贵女,他一样能做到让肃郡王这个封号一直存在,所以他才被放回来。”
“后来呢?”
“后来公公和婆婆都去了,老郡王承了爵位,因为是异姓王不会受皇室忌惮,且公公功勋卓著,连带着老郡王也多看了几分。辂儿父王是个严谨的人,为政公平,所以一直也颇受皇上重视。在辂儿十岁那年,发生了意外,办差途中生了急病,而他又不愿因他一人影响大局就一直拖着,等到拖不下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柴小小有点心疼,心疼郡太妃和老郡王,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没相守几年。
郡太妃继续说道:“当时,我觉得我的天都塌了,你知道吗?我整日整夜地哭,哭过之后就想随他而去。”
“母妃,您……”不知是不是她的言语引人入胜让她身临其境,柴小小明知此人就在眼前,竟还想去拉她一把。
“放心,没事,”郡太妃拉住她的手,续说,“我看着引烟那么小,最终没下狠心。可是我面对不了辂儿,我一看到他就会想起老郡王,他们父子太像了。我接受不了一个如此相像的人在我眼前,所以就带着引烟回了应州老家。我们在那里一起长大,那里有很多我们走过的地方,我想回去再走一遍。”
柴小小不禁想,到底生死相随的爱情是什么样的,那种感觉是什么样的呢?
“母妃,可是,郡王那时才十岁,他是个孩子,他根本不知道你心里的想法。”
郡太妃叹出一口气,眸底有痛色:“是啊,在他看来是我抛弃了他,所以他就恨上了我。后来我回来过一次,却再也回不到以前了,我是落荒而逃的,从那之后,我就再没有回来过。”
柴小小有点鼻塞,那么小的人被至亲抛弃,他肯定难过,他想不通为什么,也只能认命地接受。
“母妃,那他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柴小小声音带着颤抖。
“以前老郡王在的时候,他是个无忧无虑,快乐天真的孩子。他爬树,玩弹弓,捉鱼,总之是很多男孩子都会做的事情。那时的他并没有学武,虽然公公能文能武,但没有时间教过老郡王,所以辂儿也只是读些经史之类的书。
我走后,他变了,变得沉默,一天到晚说不了一句话,因为没人和他说话。为了不让肃郡王府没落,他重新开始学,不管是有用的还是没用的他都学,他只想让自己多一些本事。田管家给我写过信,说辂儿只睡两个时辰,他每时每刻都逼着自己去学,将自己锁起来,没有出过府门,也没有再笑过。”
“唯一偶尔会来的人就只有许家大公子来看看他,后来为官后,除了上朝,办差,回府,他就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他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不想让别人来探究他,也不对任何人感兴趣。”
柴小小感觉心尖上有根针在扎一样,眼眶里涩涩的。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小小的人,稚嫩的脸上还挂着泪水却要像个大人一样老成,安静地去学那些枯燥乏味的东西。等到将自己锻炼成刀枪不入时,又要去面对官场上的各种狐狸。天还未亮就出府了,天黑时再回府,早上没有人为他点灯,晚上也不会有一盏灯为他所留。
她猛然想到了当初太妃说的一些话,她从未送过他,也从未迎接过他。当他出门时,他会不会希望有一个人笑着看他离开,回来时,会不会希望昏黄的灯光下,有一个人在等他?万家灯火,能有一盏灯是特地为某个人而留,这样算不算一件幸福的事?
“母妃,他,他……”柴小小声音有点哽咽,心口堵得慌,连话也堵了回去。
“他唯一一次出府上街是被许家公子拉去的,就在那里遇到你。因那一句话他想通了我和他父王的事,所以就有了你们的大婚。我想回来看看他是否过得好,因此才对你做了些错事,希望你不要怪我。”
柴小小感觉喉咙里有东西堵着,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她没想到表面风光的肃郡王府却是几代人付出的心血。大多数人只看得到人前的风光,却看不到人后的辛酸。
包括她也不例外,她从没为某件事真正地去付出过心血。读书时过得去就行了,工作后还有父母贴补,也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说她是一条死咸鱼一点也不为过。
如果不是肃郡王府几代人的付出,这个世上就没有肃郡王。如果没有余辂这十多年的努力,她也不会嫁进来。当她今日知道这些,竟有点心疼,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心里藏着怨恨,还要逼自己出人头地,当时的他定是绝望而又不甘心的。从郡太妃刚刚说的来看,这么多年的怨恨却在倾刻间瓦解,这一切竟是因为她?
怪不得那天他会亲自来接,怪不得他明知她在胡闹却还是一味地纵容,她骂了他那么多次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喜欢她吗?
柴小小惊觉,瞬间打通了任督二脉,回想起他所做的一切,好像只有这个理由才可以解释。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