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了才知道,这女人叫张翠芳,一家子都是辛辛苦苦的农民。她的丈夫在很多年前是盛淮的老员工,某天深夜干活时,困到了极限,睡倒在了搅拌机里,人就这样没了。本来他们也都清楚建筑工人都是拿命赚钱的,危及生命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事。
但最让他们心寒的是盛淮的领导,他们竟自作主张把她丈夫偷偷埋了,直到家人联系不上他找上门来,才告知了他们真相,态度及其傲慢,至于索赔什么的,更是没有。
云疏听完这一席话,整个背脊都凉透了。多年来在织机前绘制斑斓,何尝不是处在象牙塔之中,完全隔绝了外界的险恶,和生活赤裸裸的现实。
她呆了半晌,自觉说什么都不合适,酝酿半天也只化为了一句话,“我也没资格说什么劝慰的话,大姐,好好生活下去。”
这话刚一落地,身后便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疾来,再一转身,盛闲人已经满脸怒火冲过来,身后还跟着一群疑似看热闹的人。
他在云疏身前站定,瞥了一眼坐着的张翠芳,对她说,“走。”
一秒没停又原路返回。
她挺直腰板,双手在小腹前横握着,无视身边盯着她议论的一堆声音,跟了上去。
绕过土路,从办公楼后门进到电梯口,正好看到刚进电梯门的盛闲。
她小跑几步,按键,门打开来,就只有他凶神恶煞的一张脸在看着自己。
云疏轻咳两声,蹑手蹑脚走进去,一点声音都无。
伴随着心脏突突直跳,又有一堆人跑过来开电梯门。
那些人看到独处同一空间的两人,脚步有些迟疑,听到盛闲“进来”的命令,这才人挤人的跨进来。
云疏也理所当然被人流挤着挪到了电梯壁的位置,与盛闲只隔寸许。
许是盛闲在的缘故,电梯里静到针落可闻。还有不知是谁带在身上的番茄薯片味,很香。
她轻动了动身,手臂突然挨上他撸到肘上的衬衫袖边,以及袖口下的那截滚烫皮肤,很硬,带着粗粝。
云疏触电般收回手,咚的一声,胳膊肘的那根神经不小心打到电梯壁上,她嘶的吃痛,眼角都溢出了酸泪,众人眼神齐唰唰觑向她,不时还有人嘤嗡轻笑。
她揉着撞到的位置,抿了抿唇,企图化解尴尬。
几乎下一秒,盛闲不动声色呵出一句话,很轻,“很好笑吗?”
那人立即噤了声,等电梯门一开,随大部队逃之夭夭了。
随后,盛闲始终跟在云疏身后,用行动示意她往办公室走。
“咚”一声门响,她猛然一颤,捏着心脏,一点点回头看去。
盛闲站在离她半米的位置,居高临下看她,也不出声。
云疏想着他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呢,陪笑脸道:“我那次真不是故意的,以后记住了,不再乱说话了。”
半晌后,她被他盯的毛毛的,正要再酝酿些讨好的话。
突然听到他开口,“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从未想过他会这样说。
她呆呆怔在那,面露不解。
又佯装思考了会,没想出什么别的优点,但也不能再说一些幼稚叛逆的话了,她脱口,“二少爷长的帅。”
空气一顿。
盛闲嗤笑出了声,又迅速秉住。
几秒后,擦过她的肩,坐回办公桌前低头整理资料。
“长的帅的男人多的是,不需要在我这一颗树上吊死。所以劝你趁早放弃。”
这么久以来,云疏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不委婉的话。
她把刘海挂在耳后,走到他身前尽量温柔含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突然发那么大火?”
他倏然抬头,叹口气,看着她,“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跟那女人说话,是不是觉得她特可怜,盛家特坏,你那无处安放的圣母心是不是终于找到用处了?”
她蹙眉,眼神闪了闪,抿直唇角。
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云疏这下彻底慌了,深吸了口气,尽量放下急于窜出的情绪,缓着声音道,“对不起,我就是好奇问问,没多想。”
他没说话,空气里只有A4纸呲拉摩擦的声音。
她又补充,“我以后…”
“没有以后了,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的。当初答应我妈妈跟你见面也是为了项目,麻烦云小姐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这话说的异常冷静,仿佛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云疏不觉想笑,他说不定是想了多少措辞才想到这个说法。
但眼下她不能真应了他的话说放弃,不然,所有的准备就功亏一篑了。
她别无选择,终于说出摊牌的话。
“盛先生,其实我经常来度假村找你是因为…”
他直接截下,“别再解释了,我话如果说的还不够清楚的话,不介意再直接一点。”
云疏终于意识到木已成舟的事实,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说出真相,虽然不一定能成功,但至少不会像这样越错越深,最后连出口的机会都没了。
她的眼前不知何时沾染了一层水雾,望向他时,给盛闲怒火中烧的脸渐渐蒙上灰尘。
她笑了笑,声音打着颤说,“好,我明白了。”
脚步到门口又停下。
回头叫了声。
“盛闲。”
他抬头。
她说。
“再见。”
没等他反应,“咚”的一声消失在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