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与愿违,江大队长到现在没有一次顺从“领导”意愿去相亲,据说推给他的女生微信一个都没加。有时候他们出去检查消防安全或者执行任务,也会碰到胆子大点的姑娘过来要微信。
但江池洲统一只有一个回复:“我没微信。”
早晨七点,天色大亮。早训的队员们依次到训练场集合,江池洲双手负背跨立,目光如炬地扫视一圈:“都休息好了?那就把精气神都拿出来。”
美好的一天,就从跑个五公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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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儿园最近要举行秋日游园会,夏颜夕在教室里加班做环设到晚上九点多,才从园部出来。
很多知道她是幼儿园老师的同学朋友都特别羡慕她,说什么幼儿园老师没什么升学压力,工作环境简单又稳定,还有寒暑假,逢年过节少不了孩子家长的“心意”。
天知道她们每天七点半到岗,说是晚上五点下班,但不是开会就是学习,不是环设就是评比。灰色收入更是想都不要想,她入职四年连一支10块钱的护手霜都不敢收,也就是寒暑假还能让辛苦工作充满希望。
前提是加班回家的路上不遇到突降大雨的话。
公交车站就在幼儿园门口,可是从公交站进小区就要走将近一公里。夏颜夕从下车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错误地估计了“跑跑就回去了”的雨势,这是比依萍去陆家拿钱杉菜离开道明寺明楼被明镜掌掴那一天还要大的雨。
她的同住室友关芯今天晚上要带晚自习,十点半才能出学校,让人送伞是没指望了,还是只能跑回去。
锦城的人行道难走到令人发指,下雨天一踩一个水坑。夏颜夕今天还穿了条长到小腿肚的半身裙,没跑几步已经溅满了泥点子。
秋日的暴雨带着透心的凉意,还没到小区门口,就已经把她从头到脚浇得湿透。
她勉勉强强在高大的梧桐树底下躲着雨跑,却在树丛中听到几声极轻的猫叫,循着声音望过去,在铁围栏旁边看见了一只被牢牢卡住的小猫。
“你怎么被卡在这儿了呀。”
这个角落里堆着一些装修垃圾,小猫不知道怎么钻进去又被压住了出不来,喵呜喵呜地叫着。
那几块木板上面还堆着一些砂石碎料,看着不多却挺沉。夏颜夕试着搬开却没有搬动,头顶上的雨突然被遮挡了,身后还响起一个好像有些熟悉的声音:“没带伞吗?”
她认出来人,站起来:“跳跳爸爸,你给救救这只小猫呗。”
江池洲有些无言以对地闭了闭眼:“我不是。”
“啊?”
江池洲明天轮休,晚上刚从队里回来。上次回来还是半个月之前,刚在家洗完澡发现电动牙刷的刷头坏了,只能下楼来买个牙刷应急。
结果就在小区门口的马路上遇见了浇得浑身湿透的夏颜夕。
他记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说人的际遇很奇妙。当你新认识一个人的时候,经常遇到他的概率就会大大提升。
就好像他三天前才认识这位夏老师,今天就又碰见了。而且看样子,他们还住在同一个小区。
江池洲看着眼前这个湿得快发抖的女孩子,没有再仔细解释自己不是跳跳爸爸的事,而是把伞递到她手里:“拿着。”自己蹲下去救那只小野猫——毛脏兮兮的,一看就不是娇养的家猫。
他力气大,那些对夏颜夕来说属于沉重的木板到了他手里就像是纸片,轻轻松松就拎起来堆到一边。小猫松了钳制,喵呜一声窜进了绿化丛深处。
“哎,喵喵…”
颜夕想去追,江池洲拉着她的胳膊往回拽了下,松手:“这么大雨,猫都知道躲,你上哪去找。”
说完,他也不拿回伞,只起身往前,发现她没跟上,又停步回头:“还不走?”
猫早就没影了,颜夕反应过来,把伞递给他:“喏,还你伞。”
“你撑着吧。”江池洲淡声丢下一句,像是没事人一样走在雨里。
颜夕发现他也是往小区里面走的,连忙紧赶几步跟上他,努力把伞撑高,想要遮住他:“你……”
江池洲注意到她的“努力”,低头扫了眼,把伞接过来:“我住这里。”
颜夕松了口气,道谢:“谢谢。”她小心地走在伞下。江池洲的伞很大,但她衣服湿透,裙摆上又都是泥点,担心自己蹭到别人身上,便只是小心翼翼地站在雨伞的角落,不敢太靠近。
江池洲看她拘束地避远,只是默不作声地把伞往她的方向偏过去:“那猫没受伤。”
“哦。”颜夕想得不是这个,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我记得开学我家访的时候,跳跳不住在这里啊?你们刚搬来的?”
“……我姓江。”
你姓什么关我什么事。颜夕在心?里腹诽。
哎等一下,江?跳跳不是姓程吗?
颜夕在心里脑补:所以跳跳不是他亲生的?怪不得看起来这么没感情。
江池洲从她精彩纷呈的表情里读出几分端倪,默默叹气,继续:“跳跳爸爸是我的同事,他开会走不开,让我帮忙去接跳跳的。”
幼儿园老师的反射弧都这么长吗?都这么……蠢萌兮兮的?确定孩子们跟着她不会被传染??
夏颜夕差点把自己舌头咬掉。
合着她那天把人家训了半天,人家是隔壁老王?啊不对,隔壁老江?啊也不对,人家关系挺健康的。
“对不起,我那天还以为……”颜夕把自己包包抱在胸前,整个脸都开始红起来。
江池洲对这种小事不甚在意,再说这事他也收拾过程燃了,自然不会和她一个小老师过不去。
“你住哪幢?”
颜夕指了指右前方一栋高层:“17幢。”刚说完,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江池洲偏低了头,看她一身湿透的模样,手里的伞又偏过去一些,将她整个罩住。
颜夕抬起头看到偏过来的伞,也偷偷侧头过去看了他一眼。
没穿制服的江池洲少了几分冷硬,但还是那副拒人千里的表情。侧颜看过去,他的下颌线特别好看,鼻子挺直,眼睛……
“夏老师?”江池洲出声,语气带了点疑问。
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直接看人的吗?还是他跟不上时代了?
夏颜夕差点摔在水坑里,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抬头看见17幢已经就在跟前了,如遇大赦:“谢谢你送我回来,再,再见。”迅速就跑进单元楼。
直到关上单元楼门才舒口气。
夏颜夕,你可真够可以的。这个江池洲和陌生人有什么区别,你居然看人都看花痴了。这也就算了,还被抓包?
江池洲站在雨幕里没动,过了好一阵子,想着她应该进电梯了,才慢慢地走到单元楼下收了伞,也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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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池洲住在顶层19楼。
这个小区六年前刚开发时,并不算高品质楼盘,位置一般,周边也没什么完善的配套。但它有个主推的亮点,每幢楼的顶层都只有一梯一户,将楼下其他楼层一梯两户的格局打通,还赠送一个露台。
他当时刚和父亲闹掰,独自搬到锦城,什么人也不想见,就看中了这个地方。
他手上有一笔积蓄,加上可观的津贴和工资收入,闷声不响地付了首付,在这个当时无人问津的小区买下了顶层的房子。
不过也只能买整个小区面积最小的顶层房型。
为此江在远还打电话来一顿好骂,可被他挂了电话拒接一个月以后,再也不提这事了。
后来这里通了地铁,建了新的幼儿园和小学,几年功夫成了炙手可热的学区房,也是后话了。
江池洲拉开客厅的窗帘,城市灯火的璀璨夜景尽收眼底。
“哎江池洲,去不去打球。”
“你别叫他了,他晚上就得走。”
“这不是晚上才走嘛,不和弟兄们再打场球?”
江池洲转过身,望着空无一人的客厅,眼前却是一群精干的小伙子意气风发的样子。
“你们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就来。”他有些嗫嚅着开口。可是脚步刚一往前,眼前的人就消失了。
哪有什么人,哪有什么球可以打。
那天他说的是“出发急,一会儿就得去火车站,等我回来再和你们打啊。”
然后就再也没有打成。
那天,辖区一处待拆工厂发生火灾。由于厂长的刻意隐瞒,厂区内堆放的十几罐易燃气体发生了爆炸,第一批进入火场的是江池洲班上的5个队员。
全部牺牲,无一幸免。
而他江池洲是个逃兵。
逃离那场大火,独自留在这里的。
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