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梧冲崔衡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呸,奸相,就会耍阴招,有本事真刀真枪干一场,老子保管叫他求爷爷告奶奶。”
“好了,回府吧。”
忠勇侯府离皇城并不远,占了一整条街,从前府门前总有官员往来拜谒,府中父母亲与兄长的笑声朗朗。如今侯府的气势仍在,但依旧显得沉寂了。
谢浔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向门口张望,看见谢清的身影,高兴地迎上去:“阿姐!你终于回来了!”
谢清上次回来已是三年前入京述职的时候,仅在京中待了两日便匆匆赶回碧落关。一别三年,谢浔将要及冠,谢清看见昔日躲在她背后瑟瑟发抖的少年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与她一同撑起了谢氏的荣誉。
谢清眉间舒展,欣慰地按在谢浔肩上。
“阿姐,你昨日回来连家都没回就被召进宫了,我和叔父都等你好久了。阿姐,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谢浔希翼地问。
谢清踌躇不语,谢浔急忙道:“我已要加冠,阿姐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可以撑起谢氏,让欠我们的人有债必偿!边关苦寒,战场上生死难料,阿姐回家来吧,我实在是害怕...”
谢清安抚他:“此事容后再议,你也不用太过忧心,官场上的刀剑不比边关的少,你要小心应对。只要你在,阿姐就无后顾之忧。”
谢浔眼眶略微有些泛红,他幼年遭逢巨变,父母兄长族人一夕之间尽数亡去,唯有当时也不过刚十五的姐姐带着他躲过一劫。从那之后,姐姐舍去红妆,披上将袍,死守碧落关,只为有朝一日能亲手血刃仇人。
无数次边关的急报传来,谢浔日夜担忧,既害怕姐姐遭遇不测,也恨自己作为男子却无习武的根骨,无法亲上战场为父报仇,要姐姐多年在边关拼杀不得归家。当年姐姐是全京城最耀眼的世家贵女,连宫里都动过要定为皇后的念头,如今却不得不在行伍之中整日与兵卒为伴,过了成家的大好年华。
谢浔深深呼出一口气,阿姐说得对,他要成为姐姐的靠山,让姐姐永无后顾之忧:“阿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待手刃仇敌,阿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就去哪!我也要让崔衡亲自向我们谢家赔罪!”
提到崔衡,谢清垂下眼眸,沉默片刻对谢浔道:“万事莫急,莫要冲动。叔父在哪,我先去看看他。”
谢浔带着谢清前去谢明衷在的院子。
一路行至荷塘,还在冬日,荷塘里并没有花开,只有几尾鱼在慢慢地游着。
竹影掩映幽廊深深,白玉阶上缀满落英,塘前的空地上还留着长兄谢泓用长枪划出的痕迹,是给她跳格子用的。
亭台如昔,阁楼依旧,一砖一瓦都是从前的模样。
谢清放慢了脚步,深恐惊散了故景。
府里服侍的人不多,谢家出事后谢清做主遣散了大部分奴仆,留下的都是世代在侯府的忠仆,见到谢清,都很高兴地跑过来见礼。一时间“大小姐回来了!”在整个府中传开。
谢浔对谢清说:“听闻阿姐要回来,家里上下都很开心。”
谢清心中亦觉温暖,这是她的家,是有父母兄长陪伴的幼年,是支撑她熬过多年岁月的信念,只有在家里她才能放下重担仇恨,稍感轻松。
贴身侍女奉颜掂着裙子小跑过来,见到谢清,先委委屈屈的哭出来:“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谢清笑吟吟地站在原地。
奉颜撇嘴,眼泪滚滚往下落:“上次你明明说要带我一同去碧落关的,可转头就把我丢下了!”
谢清只好过去给她擦了擦眼泪:“这都能哭,你年纪长了心性还不见长?还要小姐哄你的吗?”
奉颜抢过帕子,不满地道:“谁让小姐狠心不带我的。边关苦寒,您身边没有侍奉的人如何能行?”
“是是是,我错了。”谢清妥协,“下回我去哪都把你带上,绝不丢下你好不好?”
奉颜破涕为笑,兴奋对谢清道:“知道小姐要回家,厨房已经做好了小姐爱吃的膳食了,小姐先回房吧!”
谢清笑道:“不急,先去拜见叔父婶婶。”
“是了!二老爷一直等着小姐呢!”
谢明衷的书房紧挨着老侯爷谢明渊的书房,这一带最是清净,谢清与谢浔刚转过回廊,便看见谢明衷坐在轮椅上在书房前等着谢清。
许久未见,谢清看见谢明衷的头发已然花白。可算算年纪,叔父今年还未到知天命的岁数。
她快步走过去,先向叔父行了一礼,因还穿着将袍,做女儿之礼有些奇怪,便行了军礼。
谢明衷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招手让谢清向前,谢清往前蹲下。
谢明衷上下端详着谢清:“皎皎,似乎瘦了许多。”
谢清按下涩意,轻轻地问:“叔父您身体还好吗?”
谢明衷微微带笑,目光慈和:“我很好,家里也一切都好。”
谢清低头看着叔父的双腿,心中酸涩万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谢明衷摁着她的肩:“你无需担心我,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你的决定我不多加干涉,你也不用担心我和谢浔,做你的想做的事,不要为了我们束缚住你自己。”
谢清轻轻地点点头,道:“这次回来,我从契丹人手里俘获了一朵雪莲,据说是开在极北之地的天山之上的,被契丹人供作至宝,对断筋续骨很有用。陛下已经恩准我留下它,叔父喝了兴许会有成效。”
就是再好的药材,他的腿也早就没有好转的可能了。但为了谢清安心,谢明衷还是点了头,对谢清道:“累了吧,先去歇着,晚些再来同我一起用晚膳。”
谢清点头,站起身,往祠堂方向去。
她对谢浔道:“我想独自去祭拜一下父母兄长,你不用跟了。”
谢浔点头:“好,阿姐若有别的事就叫我。”
祠堂在侯府西边,刚到祠堂门口,便见一妇人直直走过来,脸上带笑:“皎皎啊。”
谢清顿感惊讶,又欣喜非常,握住妇人的手:“婶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