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断续响了一夜,清晨雨才歇。
露珠顺着枝丫滴在花朵上,惊了春闺之中睡梦深深的佳人。
鸳鸯帐,芙蓉香,丝丝缕缕的清风拂起了廊下挂着的帷幔,一点料峭晨寒慢慢爬上床帐。床上女子披衣起来,赤着脚踩在厚厚的鹅绒毯上,一身薄纱衣掩不住天生媚颜。
她斜倚在廊前栏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滴水的枝梢,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檐下滴水在地上,成了一个小坑。足尖在水面上轻点,觉察出几分乐趣。
忽然,一只白皙细长的手握住了那顽皮的脚尖,手掌温热有力,轻柔的贴在冰凉的脚心上,女子轻颤了一下。
来人将沾水的玉足拥入怀中仔细擦拭干净,后又放开,神态恭顺:“晨起天凉,殿下应注意凤体安康。”
黛茵舒服的靠在软枕上,懒洋洋地笑着,柔媚雍华:“何公子怎么起的这么早?”
男子站起来,弓身道:“草民既为殿下所有,自然应尽职尽责服侍殿下。”
“哦?”黛茵饶有兴致:“你打算如何服侍我?”
男子在一旁坐下,将怀中抱着的琴解开放于膝上:“草民只会抚琴,愿为殿下抚琴作乐。”
“那便来一曲吧。”
黛茵曲手撑着头,看对面的男子一身清爽的白衣,姿容出众,有寻常男子没有的柔美却又不显得过于阴柔,细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院中传出声声悦耳琴音。
黛茵唇边嗜着笑意,提起脚尖点在他手背上,慢悠悠地问道:“何公子才华绝世,竟也甘心在我这小小的公主府里做一个默默无闻的琴师么?”
男子琴音没有丝毫紊乱:“草民区区一介白衣,能得殿下青眼已是上上福泽。”
女子的脚尖顺着手背一路移到男子襟口,冰凉的趾尖在对方温热的胸口绕圈:“何公子真会说话,倒显得本宫小人之心了。”
那脚趾似乎是得了主人的授意,竟不满足于隔着衣裳,趾尖微微挑开衣襟,就要顺着领口滑进去。
“殿下!”一声冷斥,让这旖旎的气氛顷刻间消失殆尽。
黛茵动作停住,缓缓收回,侧过头斜斜看向踏入廊下的人。
来人一身黑色劲装,五官深邃,腰间配剑,步履如风。
段凛面色阴沉,走到二人旁边。抚琴的男子停下动作,段凛周身如结了一层寒霜,冷声道:“公主府中任何人未得召见不得擅自惊扰公主,何公子别忘了规矩。”
温良的琴师不以为怵:“草民不过是想为殿下解忧。”
“何公子莫要因自己之失毁了殿下清誉,还请回吧。”
琴师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女子,抱琴起身:“草民告退。”
待人影消失在院中,黛茵才开口:“你赶走了我的琴师,难不成你来抚琴给我听吗?”
段凛弯腰想要为女子披上薄毯的动作一顿。
“臣不会。”
“那你为什么赶走他。”
段凛薄唇紧抿,语气冷硬:“那人举止轻浮,怎配服侍殿下。”
黛茵笑道:“他生的不错,我倒是看着挺好的。”
段凛眉头愈发皱起,闭上嘴一言不发。
黛茵瞧他一眼,略带嘲讽:“何况,我就是一个寡妇,何来配不配一说。”
段凛全身的戾气仿佛一下子消散了,他低下眼,女子娇柔脆弱的脖子就在眼前。十多年过去,当年粉雕玉琢的小公主已经长成了成熟妩媚的女子,而他依旧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
万般话语不知如何说,他从来都是一个木讷的人,喉头上下滚动了几次,最终只有一句:“公主莫要这样自贬。”
黛茵无所谓:“难道不是吗?我爱的人不愿亲近我,我如父的长兄拿我当礼物,嫁了个丈夫早早地死了,一儿半女都没留下,孤家寡人而已。”
段凛声音干涩:“臣会...永远陪着殿下。”
黛茵语气越发嘲讽:“是吗?以什么身份?近卫?还是面首?”
段凛嘴唇紧抿,握紧拳头。
黛茵怒气上涌,腾地一下站起来直视他:“我不明白!老头都已经死了!他死了四年了!驸马也已经死了。阻挡我们的人都不在了,你为什么不愿意?陛下那里我去说,我愿意答应宗族强加的一切条件,只要你!”
段凛别过头,不忍看她带泪的眼睛。他深呼吸,尽量用最温和的语气,就像多年来她每每与他争论时一样。
“你是公主,我出身暗卫。皇家暗卫是什么,殿下你一清二楚,我们只有代号没有名字,只有任务没有情感,只能为主子死不能有其他任何作为人的权力。我能站在阳光下已经是你用下嫁跟先帝换来的,难道还要为了我,再让殿下搭上一辈子的声誉吗?”
声音低沉温柔如情人私语,话语里的无奈却让黛茵一瞬间悲从中来。
她不管不顾喊道:“我不在乎什么声誉不声誉的!我只想和你光明正大地相守,哪怕不要公主身份,哪怕...哪怕是一生颠沛流离我也愿意!”
清风卷起廊下轻纱,飘飘悠悠若薄雾缠绕,缠绕着廊下相对而立的情人。
段凛叹了一口气,正想安抚黛茵的情绪,便看见侍女穿过回廊急步而来,他立刻退开一步。
黛茵看他这样,越发气急,忍不住就要上前。
“公主。”
黛茵只得停住,转身粗声问:“何事?”
侍女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回道:“叱英将军求见。”
黛茵一愣:“皎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