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一愣:“我?”
随即又笑出声:“相爷不会想说,因为我去,所以你才去的吧?”
崔衡转过身来看她,神情平静:“是又如何?”
谢清被噎住,一脸复杂。
“那只能说相爷不是一般人,见到仇人还上赶着去的也是头一个,生怕自己命太长了。”谢清拈了个果子扔进嘴里。
崔衡不作声,隐藏在袖袍中的手握紧又松开。
沈辞舟的眼神在崔衡身上停驻片刻,问道:“然后呢,崔相去到就见到了严怀生?”
“是。他当时喝的有些醉了。”
“你们说了什么?”
崔衡瞥一眼谢清,后者已经开始无聊地拿出执冰来擦拭,压根不关心他们要说的事。
崔衡收回视线,放低声音:“他见到我好似很惊讶,然后便自顾自地说起了醉话。说‘世人皆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殊不知是人心惟危,人自相残。你们这些权贵,哪里又能真的懂百姓的苦。什么父母官,都是放屁。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我朝屡受契丹侵扰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世家权贵根本不将百姓放在眼里,你死了这条心吧,要么就杀了我,我绝不与你们为伍。’接着便醉醺醺地走了。”
崔衡语气平缓无波,仿佛不是在转述旁人骂他的话,而只是在陈述如今日日升从东这样的小事。
沈辞舟面色稍变。
谢清放下了执冰,虽早有预料,但证实心中所想之时仍旧一瞬间怒气攻心,她猛地起身逼近崔衡,一把攥住崔衡胸前的衣襟,力气之大将崔衡逼得连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我就知道!除了你、除了崔氏还能有谁这么不想要碧落关胜!崔衡,你要是个男人就光明正大地来,总在背后耍阴招,你读的圣贤书是读给狗了吗!”
崔衡低下眼看看谢清死死攥住他前襟的手,又抬头望着谢清近在咫尺的怒容,竟不在意她对他这样的辱骂,反而在想,他们许久没有这么靠近过了。
他轻轻笑起,不是那种嘲弄的笑意,而是一种舒心的笑,他循循善诱像从前一样,甚至喊了她的小字:“皎皎。京城不是碧落关,不是什么都跟表面看到的一样。”
谢清也被他笑得一愣,然后反应过来他们之间过近的距离,气地撒开手,退到沈辞舟身旁,皱眉骂道:“我看你就是有病!”
崔衡站起来,理理衣襟,又回到他原先那个巍然不动的样子:“崔氏固然不愿碧落关出兵打这场仗,但是严怀生一事,确是不是崔氏做的。”
他停顿了一下:“至少,不是我的意思。”
沈辞舟沉默不语。
谢清不屑:“呵,崔相难不成想说,是崔氏有人背着你做的?这世上有人能在你手底下算计过你吗?”
崔衡不理会,继续道:“我愿告知二位实情,是不想此人竟将我当作棋盘上的一子。我固然有诸多骂名,但多背上一条总会让我心情不悦。崔某言尽于此,先告辞了。”
谢清嗤笑,果然,崔衡怎么会有好心专门跑来告知他们,还不是为了崔氏。
崔衡没多做停留,与沈辞舟点头示意后连一眼也没看谢清,转身就走了。
沈辞舟目送崔衡的背影消失在大理寺门前,转身看向谢清:“崔相的意思,谢将军明白了吗?”
谢清还没能从刚才的情绪里出来,连带着对沈辞舟也不能缓和了态度,没好气地说:“不就是有人想要严怀生在供军粮草中动手,他不愿,又叫他看到崔衡,将脏水破给崔氏,再给谢氏与崔氏的仇怨加上一把火,顺便把公主府也拖了进来搅起百姓对朝廷的怨气。若能因此绝了朝中出兵碧落关的念头,就是上上之果。就算不能,也要叫我碧落关这场仗打得不舒心!”
沈辞舟点头:“不错,背后之人真是‘用心良苦’。一场公主府之宴,害了严怀生,引了崔氏与谢氏争斗,污了公主府清名造民心动荡,一箭三雕。只是背后的人没想到崔相会直接对谢将军将实情挑明吧。”
谢清怒骂:“这里面要是没有契丹那帮孙子参与,我谢清两个字倒着写!”
沈辞舟沉吟:“恐怕其中,牵扯的人不少。也许最上头的人只是想要让碧落关一事多些不顺,但一层层下来,每一层的人都有自己的算盘,才如雾里看花。契丹搅进的究竟是哪一环,还需细查。”
他又转向谢清:“我今日请谢将军与我一同去严府,也不全是为了见证。本不想还未有进展就告诉将军让将军希望落空,但崔相既然已经说到这了,我就也不瞒了。”
谢清急道:“你快说。”
“除了阿淇格,谢将军可还有觉得严府有哪里不对?”
谢清愣了愣,仔细回想:“若硬要说不对,倒也不是不对,只是觉得莫氏好似过于惊慌。但我也不知是否本身性格的缘故。”
沈辞舟轻轻点头:“事发之后,大理寺先查了严怀生的家眷与同僚。这位莫氏原先是□□的婢女,是经由□□送给严怀生为妾室的,还不足一月。”
谢清神情渐严肃,官员之间互赠妾婢本也是常事,可沈辞舟单独提起,肯定有不寻常之处。
沈辞舟继续说:“而我问过严怀生身死之日同行的几位官员,都道那日是□□约的小聚,说是要给严怀生赔礼道歉,为前一晚与他之间有些误会。前一晚正是在大长公主府宴上。平日里常来严怀生府邸的除了那位我们尚且不知的书生,便是□□。若论谁最有嫌疑,莫过于他了。自然,这些只是推测,也许只因他们二位私交甚密才多有巧合也未可知。”
谢清眯起眼,慢慢道:“沈大人有‘小包拯’的美誉,你的直觉我自然是信的。□□是兵部侍郎...”
她冷笑:“兵部,乱得跟锅粥一样的地方。尚书吕尚保,别的不行,搅混水倒是一把好手。我父亲对他有恩,以他的胆子,还不至于敢光明正大地对谢氏下手。若真是□□,顺着他去摸他背后主子是谁,就算查不出,投石问路总是可以的。”
沈辞舟点头:“大理寺会先去将那个书生寻来,看看是否能有什么线索,另再安排人手看着莫氏,免得有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