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是今上的姑姑,座位仅在帝后之下,临着皇叔忠王。
谢清坐下后,便见到对面崔衡正悠然地喝着茶,看着风寒像是大好了。
她眼神一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黛茵顺着谢清的目光看去,也注意到了崔衡,不甚在意:“不用管他。”
她端详着谢清:“今天这打扮倒叫我想起你从前了,真好看!将袍好看,罗裙也好看!各有各的美!”
谢清抬手求饶:“可别,若不是不想娘娘念叨,我还是觉得我的衣服更舒服。”
说话间,帝后入席,众臣皆起身行礼。李临璋今日心情愉悦,抬头叫众人都坐,举起酒杯:“今日宫宴不用拘束,众卿尽兴就好。”
“谢陛下——”
贤妃赵涵嘉坐在李临璋左侧,悄悄对谢清与黛茵晃了晃酒杯。
李临璋问起崔衡:“听闻你前两日病了,现在如何?”
“臣已无碍。”
因还在孝中,崔衡全身素净无饰,以茶代酒。
李临璋想宽怀一下好友:“你就是累的,这几天多休息就好,别想太多。”
“是。”
要换以往,谢清早就出声呛他了,但今日好像失了兴致,压根没理会,自顾自地吃着,时不时地看看台下的舞乐。
借着饮茶,崔衡的目光从她面上扫过,落在她眼下被明亮灯火衬得越发红艳的血痣上。只一眼,很快移开。
舞乐没什么新意,黛茵不想看,拉着谢清说小话。
“你可真行,我听说你在朝上立军令状了?”
谢清一晒:“一时激动,一时激动。”
黛茵替她着急:“这是一时激动能立的?你现在立了,将来...将来若有个万分之一败了,一定会有人拿这事做文章!”
谢清咧嘴笑:“我知道,所以这也是给我自己的军令状。此战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黛茵瞪她半响,瞧她油盐不进的样子,叹气道:“算了,你自己的命自己不珍惜我着急什么?”
谢清讨好地用胳膊肘顶顶她:“宫宴太没意思了,我们去透透气?”
“行,走。”
两人趁帝后正说话,偷摸地溜了。
坐在正对面的崔衡,放茶杯的动作慢了一拍。
涵嘉眼见两个昔日好友自顾自玩去了,急得不行,也想跟着去。可如今已是宫妃,这么多人看着,不好坏规矩。
“去吧。天凉,多披件衣服。”
涵嘉一愣,看向李临璋,后者目视前方正欣赏着歌舞,仿佛只是随意交待了一句。
涵嘉悄悄起身,沿着回廊快步往前,绕到麟德殿侧边,看见谢清和黛茵在前方亭台上。
谢清对她笑道:“就等着你呢!”
黛茵诧异:“陛下允你离席?”
涵嘉走过来,与她们并肩靠在亭台栏杆上,远处是满城的上元灯火,橙黄交映,繁华缀天。
多年难有相聚之时,到如今,心境已大不如前。
上次在皇后宴上,谢清不好多问,此时只有三人,她问道:“我在碧落关听说了要选你入宫,你还百般不情愿。如今看来,倒也不是不情愿?”
涵嘉耸耸肩:“我能如何?皇命谁敢违?就算我有以死明志的心,也不能看着赵家上百人陪我去死吧。”
身为公主,黛茵最知何为皇命难违,她冷笑:“泼天富贵不过是外人看的,里面全是违心罢了。”
谢清瞧着天上的月亮,轻声道:“听闻你封妃,我还很是奇怪,毕竟你从前可是说过,不能忍受未来夫君三妻四妾的,却嫁了一个坐拥三千佳丽的人。”
涵嘉笑笑:“他是君王,不是我的夫君。”
“真能做到视若无睹?”
“不能又怎样?”面对故友,涵嘉也不隐瞒:“我无法做到拿他当我的夫君,因为他不是我一人的夫君。索性这样就很好,我对他没有太多的期待,反而能长久。”
谢清不太赞成,看李临璋对涵嘉的态度,不像是对一般妃嫔。封了高位,允其抚养亲子,无论大小宫宴位次仅次于皇后,连目光都多次落在涵嘉身上。
她觉得有些好笑,涵嘉是个外表咋呼内里敏感的人,而李临璋又是个为人温和但到底坚持君权至上的帝王,这一对有意思。
涵嘉不愿再谈,笑着回头一瞥,见到不远处隐在墙角段凛的身影,对黛茵揶揄道:“我和皎皎都不如意,不如殿下,相知相守来得幸福啊!”
黛茵淡淡的说:“见不得光的相守,何来幸福一说。”
三人皆沉默下来,无虑的少时光景早已远去,如今只得各自在自己的天地中挣扎。
晚风轻飘飘的吹,宴上丝竹歌舞之声顺着风声传过来。酒意使人有些醉了,不知是醉这漫天的烟火还是醉这无边的夜色。
不能离席太久,她们沿原路回去。
谢清才坐下,李临璋就瞥她一眼,问道:“回来的倒巧,正想找你。严怀生那事有结果了没?”
谢清一愣,这几日沈辞舟没来寻她,刚才遇上也忘了问,她这边正等着岑梧的回话,是以只得道:“还没有。”
“沈辞舟号称小包拯,向来断案如神,这次拖了这些天,莫不是你在拖后腿吧?”
谢清不服:“陛下是找不到人怪了来怪我?”
李临璋怕她一时不忿要走,只得道:“不过说说,哪来这么大火气?我只是告诉你,此事无论如何,需了结了。”
谢清知道其中利害,老实答:“明白了。”
崔衡饮完一杯茶,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