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事,大理寺终于有了证据彻查兵部侍郎□□。□□私自约见契丹官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顺藤摸瓜往前查,不难查出严怀生的死是否与他有关。
卖穿机药的胡商被叫到大理寺,一个个指认过去,指出□□身边常跟着的侍从就是与他在探云楼会面,拿到穿机的人。
侍从经不住审讯,招了一切都是□□的主意。他命侍从拿到穿机,再经由莫氏下到严怀生的饮食中,本想以此在公主府宴上威胁严怀生将供给粮草都偷换为霉米陈粮,再在其中加些食之腹泻的药。不想严怀生拒绝,他见无法劝服,趁严怀生不备,将白芪下在他的酒里。第二日假意约了一场小聚在探云楼向严怀生道歉赔礼,实则是让酒加速严怀生毒发,顺势给自己造一个无辜的假象。
案状呈到御前,□□暗害同僚、私自约见契丹官员,三司会审,大理寺谏判斩立决。
很快,朝中又有声音,细数□□往日政绩,道其为人一向忠厚,体恤下属,还一年中三次给百姓散粮。更有甚者,有受其恩惠的百姓前去大理寺恳求留其一命。
适时,□□上诉,声称自己是被契丹威胁。述哥绑了他的幼子要他腊月二十八去探云楼赎人,到了却是得到一包毒药要他威胁严怀生在粮草中作文章,若不从就下在严怀生的饮食里,待一切事毕,才会送还他的小儿子,正月十六那日,正是契丹人答应他去探云楼接回幼子。
大理寺查证,□□的幼子果真失踪了十几日,直到正月十六才突然自己脏兮兮地跑回刘府,哭着说被绑架到一个不知在何处的柴房关了起来。
三司二次会审,大理寺坚持斩立决,道焉知这不是□□与契丹人做的交易,以幼子的苦肉计来施障眼法,否则一个正四品的兵部侍郎,幼子何至于轻易被绑走,契丹又为何不直接去威胁严怀生反而要他一个兵部侍郎下手。
但大理寺推断无实证,朝中风声愈盛,认为不该因父亲拳拳爱子之心致使一时走了岔路的好官就这么丧命。最终,皇帝下旨,□□夺官判流放黔南,家产充公。
乍听闻消息,岑梧在营帐中破口大骂,谢清倒是没什么意外。朝堂形势本就如此,□□自然只是个被推出来的出头鸟,他以自己被夺官换来子孙平安,甚至就算是到了黔南,说不定也能过上好日子,反正天高皇帝远,没人会在意他,而契丹的好处就继续一笔笔地送到京城,说不定还能匀点给他。
李临璋肯定也知道,但必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政治不外乎妥协,若逼的太紧,朝中动荡,于安定无益。帝王之术在于制衡,何况他本就不是一个威权赫赫之君。
对谢清来说,其中的弯绕她理不明白也不愿掺和,但牵涉到碧落关这是她的底线,所以她不会让步。对方也知道,逼急了谢清没有好处,不如就退一步,让□□承了谢氏的怒火。哪怕谢清要仗义深究,所有痕迹都已被抹去,无从下手。
早朝上宣布了此事,一切就算是了结了。
大理寺俨然已与谢氏站在了一起,这也是李临璋撮合二人的另一层深意。谢清久不回京,谢氏又不似以往昌盛,谢清一人难以在这湍急的河流中逆水而上,有大理寺这一扁舟,至少能有个趁手的工具,不至于被动。谢清明白李临璋的隐意,愿意承这份情,也不会太咄咄逼人,让他为难。
严怀生毕竟无辜,皇帝下令按四品官员规格下葬贴补,赐黄金百两给严府寡母幼子,莫氏绞杀。
为了高位者之利,严怀生只能做了牺牲品。
谢清心里冷笑,京城高官的嘴脸她算是彻底看清楚了。
为安抚谢清,严怀生的缺李临璋下旨选了谢氏的一个子弟补上,朝上无人反对,闹了这一场,再坚持就是不打自招了。
此事翻过,李临璋看向文官前列,难得见到崔衡不在,问道:“崔相怎么没来?”
等了会不见有人回答,李临璋疑惑,御前太监总管赵有功适时回话:“崔相告假,说是风寒又发了。”
“风寒又发?不是前几日就好了?”
人人噤声。
前两日谢清与大理寺在城中追人还把崔衡拘着,众目睽睽之下纵马过街,今日崔衡就告假,很难让人不去联想这其中的关系。
但崔氏三缄其口,谢清也当无事,其他人更不可能不长眼地提了。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宫里,李临璋本以为不过是谢清怒火中烧之时没顾着分寸抓了崔衡,没想到崔衡今日连朝会都不来了。崔衡入朝十年,从未缺勤。就是偶感病痛也不会缺了三日一次的朝会。
他按下疑惑,对赵有功道:“下朝后你亲自去崔府一趟看看,带上太医。”
赵有功答是。
谢清规矩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对朝上的一切充耳不闻。
散了朝会,出了宫门,谢清一时有些发愣。
早朝结束正是日光大亮时分,整个京城都醒了。即使在远离街市的宫门前也能听到一些百姓晨起的喧嚣。
事情了了,接下来她又该如何行事?明明是从小长大的地方,可她在这京中就像一个新来之客,全凭一腔莽劲横冲直撞。才回京时,尚且有请战一事需要她琢磨。后来又有严怀生的死让她有所目的。如今两件事都了了,户部的缺也换上了谢氏的人,她一下子像是找不到方向一般,陷在了晚冬的迷雾里。
分明已像是守得云开了,但谢清心中仍旧不安。
她叹口气,恐怕不到回碧落关的那天,她就不可能心安。
沈辞舟告别了寒暄的同僚,见谢清依旧一人站在宫门前,上前询问:“阿清这是在想什么?”
谢清醒神,对上沈辞舟温和的目光,如实相告:“没什么。只是好像回京要做的事都做完了,现在有些摸不准要做什么。”
沈辞舟侧头想了一下,问道:“世子的加冠礼是不是要到了?”
谢清笑起来:“是,还有二十余日。”
“加冠礼过后,世子就会正式袭爵了,谢氏东山再起,将军应该高兴才对。”
谢清知道沈辞舟是在宽慰她,收下这份好意:“是了,应该是我多想了。军人闲不住,京城到底还是不适合我。”
沈辞舟闻言抬眼细细看了看谢清的神色,见她不像是托词,是真心这么觉得。
他复又移开眼神。谢清恐怕从没真正考虑过要与他成婚。
谢清察觉肚子有些饿了,晨起没有吃朝食,她问沈辞舟:“辞舟可有空闲与我一同去街市吃点东西?”
沈辞舟带着歉意:“严怀生的案子大理寺尚需誊写卷宗归档,今日恐怕无法抽身。”
谢清才想起,大理寺本就繁忙,今日不是休沐没理由有空闲。不像她,回到京里就是闲人一个。
她只好惋惜道;“那便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