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不在意地扭扭手腕,指着述哥说:“我不管你们那些阴谋诡计,但是我告诉你,耶律渠没几日活头,你与其在京里搞这么多鬼把戏,倒不如滚回你主子身边,好好伺候他最后的日子。”
述哥不答话,抽出弯刀,刀尖对准谢清,一挥手,用契丹语说:“上!”
身后的几人飞身离马,向谢清挥刀攻来。
谢清跟契丹人交手不知有多少遍,闭着眼都知道他们那一手诡谲的弯刀怎么使。执冰的剑刃反射日头的光,直接在空中挽了个剑花,刀剑相撞,反射的彩光四散开来,像是表演了一场火树银花。
崔衡一眼就看出谢清没用杀招,就跟舞剑似地比着玩,猜到她是要拖延时间等禁军赶到,留活口。
几人再次上前围攻谢清,谢清借力而起,足尖点在马背上,同契丹人比起了剑招。
谢清手中的执冰传世百年,相传是造剑师取冰封在地底数十米冰渊处几十年的寒铁铸成,剑身常年冰冷,削冰似泥。
契丹的弯刀狠辣诡异,最爱趁人不备斜劈一刀,这几人都是契丹数一数二的好手,招式更为狠毒难缠。谢清手腕旋转,挥剑挡开左右两边砍来的弯刀,忽地松了手,执冰下落,一息之间换左手接过,再一旋身,横过剑恰抵住从后方袭来的一刀。
横剑抵刀,执冰低吼嗡鸣,谢清与对方的鹰眼对上,满不在乎地勾唇一笑,突然撤力弯身璇过,对方差点撞上攻过来的自己人,连忙收势。
谢清逗弄猎物的笑意落在崔衡的眼里。他一直默然看着,并不出声。
九年过去,他第一次看到谢清出手,与往常简直判若两人。谢清性子直,剑势一直都是风风火火、大开大合,从来不愿婉转迂回。如今谢清的一招一势,步步皆是深思熟虑过的,再没一点莽撞的影子。
从记忆里无忧无虑的少女到如今有勇有谋的冠军大将军,崔衡垂下的手无意识地一下痉挛,谢清受的苦远比他连年收到的密信上寥寥几字深切地多。
观战的述哥终于察觉到谢清有意拖延,害怕禁军真的就要来了,用契丹语急急喊道:“快甩掉她!”说罢便想抽马逃走。
谢清挡过一刀,飞身靠近述哥,意图拦下他。
两侧两个契丹人追来,谢清只得先划伤马腿,挥剑抵挡。
马匹嘶鸣一声倒下,述哥忙起身,跨上下属的马。
见谢清就快要甩开几人的纠缠,述哥心下更急,连忙抽出长鞭一甩,谢清一手被缠住,另一手挥剑抵住接连不断的弯刀,动了杀心,一使力剑尖滑破一人喉咙,但也已渐渐被逼到半坡山台边。
下面是汹涌的河水,那个契丹人的尸体直接掉了下去,述哥目光阴狠,为甩掉谢清,借长鞭之力想将其甩下河去。
谢清左脚抵在山台边缘,不时有细小的落石落入河中,她一手死死抵着砍来的刀,一手拉着缠在臂上的长鞭不让述哥使力。
眼见情势愈危,谢清深呼吸一口,发力逼退面前的几个人,转身一剑斩断绕着的长鞭。
就在此时,一直老实倚着树的崔衡忽地疾步冲到谢清前面,伸手用紧攥在手里的匕首挡了契丹人突然劈来的一刀。
他起身太快身形不稳,谢清斩断绳子抬头,就被踉跄的崔衡带着急速下坠。
早春的河水寒冷刺骨,带着凝结了一冬的凉意,谢清来不及反应就感到崔衡展臂抱住了她,下一瞬冰凉的河水就将她浸透。
河水湍急汹猛,谢清整个人被崔衡抱在怀里,看不到身前的情况。崔衡的头伏在她肩上,浑身都在打着颤。
这个怀抱寒凉透心,两具紧紧贴着的躯体怎么也温暖不起来。
水里憋着气不能说话,谢清做势要推他,崔衡才松开她,但一只手仍旧死死攥住她的手。谢清带着人出了水面,大口呼吸着,转头见出水的崔衡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似虚弱至极。
水流太急,现在不是计较别的事情的时候。谢清拉着崔衡,一手先将执冰扔到岸上,在河中稳住身势,慢慢向岸边游去。
待两人终于上岸,已是筋疲力尽。在水里呛了几口水,谢清甩脱崔衡的手,在岸边咳嗽起来。
太阳已偏西,谢清估摸着,不知不觉已经未时。她仰头看了看上边的山台,述哥几人肯定已经逃了。
两次,两次在她眼皮子底下让人溜了,这要在碧落关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谢清暗骂,京城果真与她八字不合。
不对,两次都是因为崔衡,崔衡果真是她的克星。
她回头看,崔衡微微缩起身子,忍不住地轻轻颤抖。一个八尺男儿衣衫湿透,额发凌乱,怎么看怎么觉着惨。纵使是如此,崔衡依旧是面色冷淡,抬眼无声地瞧着她。
谢清嘲道:“崔相是养尊处优惯了吗?怎么变得如此弱不禁风?”
崔衡是文人,但常往来谢府、又与谢泓同作太子伴读,多多少少也学了些武学的皮毛,不说别的,至少于身体强健有益,怎么也不该是如此体虚。
崔衡看她一眼,并不回答,默默撑着地起身。起身之时不稳轻晃,站定后慢慢走到一块背风的大石旁坐下。
早春的风和煦,但他们刚从河里上来,各自的衣衫都湿透了,被风一吹更显单薄。
谢清本不想管他,自走到离他三丈远的地方坐下。可眼光一瞥,看到他肩上有血迹洇出,是肩上的伤崩开了。
谢清有一瞬间的愣神,短短数日里,崔衡已经拦在她面前两回了。
她仍旧坐着,抬头盯着不见一片云朵的天,打算眼不见为净。
春风轻柔,慢慢地在山底盘绕,似温柔一刀,寒冽如霜刃划过二人的脸。
她看到河水里还有很多冲积下来的泥尘。
谢清烦躁地将执冰解下,终是站起身,将沿岸的树枝断木捡了一些,拢在一起,堆在崔衡旁边,又拿过一根木棒,慢慢地钻着。
火苗渐渐燃起,慢慢变旺,崔衡轻颤的身体感到好受了一些。
谢清再次起身,走到几步外的树后,满心火气地将衣带解开,摸到干净的里衣,稍用力,撕下两条一掌宽的布条,再将衣服重新系紧。
她回到火堆前,将撕下的布条放在火上烘烤。
崔衡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里衣轻薄,很快就烘干得差不多了。
谢清站起,走到崔衡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崔衡也抬起头。
两厢对望,谢清没好气地说:“看我做什么?要我给你脱啊!”
闻言崔衡默了一瞬,才慢慢脱下宽大的玄衣外袍,仅剩了中衣。
谢清蹲下,与崔衡持平,不和他废话,直接向后扯开他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