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覃笑着回礼:“见外了不是,帮妹夫这不天经地义的嘛。”
谢清唤来下人:“请成国公与世子入座。”
忠勇侯府与成国公定亲的事已是众人皆知,这无疑给了朝中一个信息:谢氏再起,对百官来说,不再是只有崔氏一个选择。
武官几乎都来了,围着谢清,隐隐有以她为中心的势头。文臣里,除崔氏的人,也纷纷出席,吕尚保无比热情,还帮着招呼,俨然有谢氏亲属的派头。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过了今日,朝堂恐怕要泾渭分明了。
阵营再次划分,如何站队显得尤为重要。谢氏威望在军中,一呼百应;侯府新主人谢浔探花及第,翰林从仕,走的是天子近臣的路。犹豫不决的人尚在观望,只看崔氏是否会加大对谢氏的打压,而新侯爷谢浔又有没有这个能力挡下。
宾客到齐,侯府门庭若市,等仪式开场。
巳时正,冠仪正式开始。
众人早就听闻是谢清为谢浔加冠,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谢清的礼服是冠军大将军的朝服,紫绶金印,墨冠玄剑。谢清眼尾上挑,轻轻扫过众人时,睥睨威压之势一下就镇住了全场。
谢浔跪在阶前,谢明渊及谢泓、谢滔、谢淳的牌位已有由谢清做主,从祠堂里请了出来,供于厅前。
谢浔加冠,要拜天地,更需拜父兄。
姚太傅老当益壮,自告奋勇要做副宾。
谢清征得叔父意见,请姚太傅宣布,老者浑厚低沉的声音在侯府回响:“冠礼开始——”
谢浔面朝父兄牌位一拜,直起身,谢清捧过缁布冠,为谢浔戴上。
“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毕福。”
长兄冠礼那日,谢清和谢浔站在母亲身边,在父亲为长兄加冠空档,悄悄对谢泓挤眉弄眼,谢泓在跪拜间歇警告似地瞪他们一眼。
谢浔二拜,谢清为他除下缁布冠,戴上皮弁。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谨尔威仪,淑顺尔德,眉寿永年,享受胡福。”
谢滔和谢淳死时,还未满二十岁。谢滔还答应她,从碧落关回来后,要给她做个精巧的袖箭防身用。
谢浔三拜,谢清除下皮弁,为他戴上爵弁。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母亲最后嘱咐的话犹在耳边:“皎皎,和阿浔好好活着,你们是谢家最后的希望!”
姚太傅看着坚毅的谢清与长成的谢浔,依稀能见当年谢明渊在时的谢氏忠骨,眼中含泪:“冠毕——”
谢浔站起身,回应着众人的祝辞。
姚太傅早已为他拟好了字,子冀,承载着已逝亲长未尽之愿,撑起谢家的来日。
赵有功一直在一旁候着,此时笑着上前向谢清道贺:“恭喜叱英将军,那奴才就宣读陛下旨意了。”
谢清目光从父兄的牌位上移开,客气地说:“有劳赵公公了。”
赵有功拿出圣旨:“陛下有旨——”
谢清谢浔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忠勇侯世子谢浔,德行高妙,学通行修,孝悌廉公,顺承族志,袭忠勇侯爵,钦此——”
“谢陛下恩典—”
赵有功乐呵呵地向谢浔道喜:“侯爷,接旨吧。”
谢浔接过圣旨。
谢清拿过一个金盏,递给赵有功:“辛苦赵公公跑一趟了,一点薄礼,请公公喝茶。”
赵有功笑容更大:“奴才能替皇上为侯爷跑这一趟也是奴才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将军若没旁的事,奴才这就回宫向陛下复命了。”
谢清点头:“公公慢走。”
冠礼结束,后面就是宾主尽欢,丝竹声已经响起,众人都乐着去赏戏了。
谢浔对谢清道:“阿姐,我先去待客。”
分明只是行过一个冠礼,但谢清觉得谢浔好像一夕之间更成熟了许多。他目光坚定,进退得宜,无论应对皇亲国戚还是同僚上司都游刃有余。
谢清突然有些愧意,她远在碧落关,谢浔一个人在京里进学考校、照顾长辈,比同龄人有更多的思虑和责任。
父母死时,他才十岁。十来岁的半大孩子,面对着空荡的家和血海深仇,心里该有多少害怕。
谢清说不出安慰的话,世事本就如此,好在都过去了。
谢浔敏锐地察觉到了谢清波动的情绪,温声安慰:“阿姐,不要担心,咱们谢氏的儿女,岂有退缩害怕一说。”
谢清拍拍谢浔的肩:“去吧。”
奉颜凑到谢清身旁,在她耳边说:“小姐,江参军来了。”
谢清颔首,与几个上来道喜的宾客寒暄了几句,往自己院中去。
见到江召,谢清问道:“何事?”
知道今日是忠勇侯府的大日子,先前谢清也送了许多东西到营里,特许他们今日好好庆祝,江召本不想今日来找谢清,但他实在太过惊讶,按耐不住,只得往侯府来。
他递过一个册子给谢清,说道:“回将军,兵部来人送来了军需册。其中,有一批玄铁弯刀和强弩玄甲,甚至还有投车,数量很大,且材料上乘,远超平常规制。属下觉得奇怪,问兵部的人,他们答道是崔相从崔氏民矿中拨的,让巧匠花费几月制成,专供给碧落关的。”
谢清微微蹙眉。
“那人还说,此事知道的人甚少,但要将军不必担心,陛下是准许了的,让将军放心用就是了。”
谢清翻着那册子,崔衡大手笔,这批军需恐怕没有几万两白银是做不来的。
她对江召道:“检查一下是否有问题,没有的话就收下。人家敢送,我们有何不敢收。”
得到谢清的准许,江召放下心来:“既然如此,那属下就先回营了。”
直到日暮,忠勇侯府才送走所有宾客,坐下来好好吃顿家宴。
叔侄四人围绕着一张圆桌,也不留仆从服侍,轻笑着说些体己话。
冠礼成,三日后,谢清也将要启程出发碧落关。
姜氏拉着谢清的手,不住地叮嘱:“莫要急,报仇是重要,但也不及你的命重要,刀剑无眼,一定要千万小心。”
谢清回握婶婶的手,这双手从前最是养尊处优,摸上去光滑纤柔,现在却消瘦的不成样子了。
“叔父婶婶别担心我,你们好好休养,再有两三年阿浔的孩儿出生,忠勇侯府就有孙辈了,那时可有您忙了。”
姜氏没好气地点点她的头:“我和你说正经的,你就岔开话。只有阿浔的孩儿?你的孩儿呢?不要我们带?”
谢清笑吟吟地说:“好——,都听婶婶的。”
“这几日趁还在家,多吃点家里的饭。”谢明衷给她夹了块鱼:“回去的事可准备妥当了?”
谢清点头:“都已准备妥当了。”
“叔父身子残废,帮不了你太多,只有一点我还是忍不住要嘱咐你。契丹虽是游牧民族,但兵强马壮,普通百姓亦有不可小觑的武力,灭国甚难且我朝也未必压得住,要如何妥善处置这一心腹之患,你须得多加思量,不要意气用事。”
“我明白叔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