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俄国著名作家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中说到: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就在高加林沉浸在一片幸福之中时,巧珍却遭受到她人生中的最为沉重的一次打击。
自从她嫁给马栓之后,苦恼就慢慢地显示出来,先前并没有这么严重,只是和马栓在情感上有些不很协调,即使后来经常遭到马栓的打骂,她也能忍受,原因责任大部份在她自己。可是从窑口一塌,整个窑场瘫痪,亏损一半也没人接收,眼看着一万多元的投资打了水漂,高加林又被砸成重伤,马栓的病不仅没好转反而加重,一连串的倒霉事落在她的身上,情绪一落千丈,几乎就要崩溃。好歹有孕在身,她把一切的希望全寄托在没出产的孩子身上。
去年冬天她终于当了母亲,产下一个七斤多重漂亮的男婴,她顿时感到胸腔里那颗冰冷的心突然被热血融化,开始强有力地跳动起来。那瘦削的脸颊上,重新泛出了两片红晕。自从有了宝宝之后,她的心情又舒畅起来,只要能看到可爱的儿子,以前那些不愉快的烦恼立马雨过天晴、云消雾散。
可是好景不长,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正当巧珍高兴之时,突然噩运来临,儿子三个多月了尚不能抬头,四肢似乎有些发软,经医生检查发现孩子患有中枢神经障碍综合症,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脑瘫。医生明确告诉她此病无法治癒,即使能存活下来,将来也是个植物人。这个无法让人接受的现实,猛然间落在这个刚刚从厄运中恢复过来的弱女子身上,可怜的她再一次陷入到绝望之中。那种由儿子带来的幸福感很快如退潮般不见了踪迹,心头刚复燃的希望之火被无情地冷水全扑灭,脸颊上泛出的那两片红晕也消失了。她顿时感到眼前的太阳一下子失去了光芒,整个世界漆黒一片,悲痛塞满了她整个胸腔,使她痛不欲生。
俗话说人犟不过命,也许这就是她的命就该如此。窑上的债务不说,仅马栓的住院费就上千元,可马栓的病时好时坏,一直没有出院,家中的一切全靠她一人支撑,不算高加林的费用她已是负债累累,儿子昂贵的医疗费更使她不堪重负。很多人都劝她放弃了吧,连她父亲刘立本也劝她不要再花钱治病了,马栓更是急不可待地要将婴儿扔掉,可善良的巧珍却坚决反对,说什么也不肯放弃,到处借钱为儿子治病。
臥床的高加林由于消息闭塞,光知道巧珍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心里暗暗为巧珍高兴,专门让他母亲送去了四十个鸡蛋和两斤红糖,外加二斤毛线。孩子得病的事他却一概不知。这天他母亲去代销店买东西突然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回到家告诉了他,他听后当时就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地替巧珍捏了一把汗。他没想到巧珍的命运会如此悲惨,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不然巧珍也不会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当听到巧珍到处借钱不肯放弃时,又让她这种大爱精神所感动。于是他马上给在县中复习的巧玲捎信,让她速来有要事协商。
巧玪接信后以为是他俩之间的事呢尤为兴奋,一刻没停就骑车赶了过来,想不到两人一见面连话也没说,高加林便拿出一个汇款单和一个印章对她说:“巧玲,这汇款单上是我的稿费,你到县邮局把钱取出来,先去广播电台还黄亚萍一千元。这笔款已欠了两年多了,不得不还。然后你再到县医院把剩下的九百多元交给你二姐,让她安心给孩子治病,不够我再想办法。”
此时巧玲有些疑惑不解:“加林哥,我爸都劝我二姐放弃了,他就借给我二姐三百元钱,再也不肯借钱给她了。连孩子的爹马栓早就要扔掉,你一次竟然拿出九百多元,况且你的医疗费也是你自己掏的……”
“巧玲,只要你二姐她自己不愿放弃,我就支持她,别的什么也不要说了。”
“你怎么欠黄亚萍这么多钱?”
“你也不是外人,不过你要替我保密,两年前我带人去农资公司给生产队里拉化肥,不慎钱被小偷盗走了,没法子才找到她,从她父亲那里借了一千元才把化肥买回来,两年多时间,再不还也说不过去了。”
巧玲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为公家办事钱掉了,也不应该你自己掏呀?”
“因为是我掉的,我不想让乡亲们为我受牵连,已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快去吧,你二姐还等着用呢。千万不要对外讲。”
“我说加林哥,你能让我喝口开水行不行,这大冷天这么远跑来,连板凳也不让坐,起码给口热水喝不为过吧?”故意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愿意喝自己倒吧,巧玲,你别生气,我并没有把你当成外人,如果一客气就外了。你转告你二姐让她保重身体,把心放宽,问题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这事我一定完成,不过……”
“有话就说,别掖着藏着的。”
“你现在可是大名人了,我听说你又要进城了,加林哥你在信中说你绝大部分功劳都归功于我。我想问问是你如何报答我?你总不能没有一点表示吧?”巧玲一边倒水,一边问高加林。
“没想到黄毛丫头还给我讲条件,你说我该如何报答呢?”
“起码亲我一口不为过吧?”她说着把脸凑了过去。
“好,我答应你,不过得先欠着,将来一定会还你的,我告诉你,你目前首要任务就是好好复习,一定要考上大学,命运才能真正掌握你在自己手中,不然将前功尽弃。”
“这不用你叮嘱,我心里自有数,今年考不上,来年还继续复习,不达目地誓不罢休。”
“好,这才是我心目中的巧玲,哥没有看错你。”
“可是,在你心目中我的地位还不占我二姐的五分之一,你处处为我二姐着想,就没有真正关心过我,况且我二姐已嫁他人。”
“噢,你这是在吃你二姐的醋,这个很简单,就因为你二姐已嫁人,如果她不嫁人也不会出现这些事。她的不幸就是我造成的,你明白了吗?”
正说着加林他妈从外面进来,巧玲忙招呼道:“大妈,你出去了?”
“我出去转一转,巧玲你啥时来的?”
“刚来一会,听说加林哥又要进城,特来看看。”
“听说你二姐的孩子得了脑瘫,你说咋得这种病呢?”
“是啊,一直在县医院住着,大妈,你忙吧,我得去县城。”
“你不再坐一会了?”
“不坐了,我下午还有课。”她说罢扭身出了窑门。
巧玲骑车行驶在路上,脑海里一直在思考着这件事,她没有料到高加林竟然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为她二姐脑瘫的孩子治病,还说她二姐的不幸就是他造成的。他这种舍已为人敢于担当的精神不得不令人钦佩,猛然间高加林的形象在她心目中更伟大了,对他的爱慕之情也愈加强烈了,于此同时她心中突然又产生了一种忧虑,现在加林哥又要进城当干部了,这之间的差距无形间拉开一大截,虽然加林哥不可能再次喜新厌旧,尽管加林至今没有接受她的感情,但她的内心不由的产生一种强烈地紧迫感,况且黄亚萍就在加林身边,她肯定不会放过他的,万一加林招架不住成了她的俘虏,自己岂不是白忙乎了,所以她不得不防,思来想去必须尽最大努力刻苦学习,争取考上大学,只有这样她才有可能和加林哥拉近距离,不然她的计划很有可能落空。
不知不觉到了县城,她从邮局取出钱没停就去了广播电台,找到黄亚萍将一千元钱还给她,开始黄亚萍说什么也不要,最后在巧玲的一再坚持下才将钱收下。
没想到黄亚萍突然问她:“巧玲,你和高加林是什么关系?”
巧玲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稍等片刻她说:“我和他是兄妹关系。”
黄亚萍笑了笑:“我看你对他不像兄妹关系,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得出,你心里一定有他。”实际上黄亚萍有意试探她,
“亚萍姐,你又开玩笑了。他现在已经是国家干部了,而且又是作家,我一个乡下女子咋敢高攀。再说他心里已经有人了,从回家就一直放不下她,我在他心目中只是个小妹而已。”
“你说他心里已经有人了,那人是谁?”
巧玲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亚萍姐,我该去上课了。”她说过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巧玲,我不是外人,有空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