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石像就在江月濯面前。
灰色,石质,一手持莲,一手持瓶,盘腿坐于莲花座上,低眉,垂眼,眼角微微上斜。
这不是观音,也不是佛教中的任何一尊菩萨!
它漂在空中,半合的长目中,渐渐浮起一对黑眼珠。
那对眼珠灵活地转动着,让江月濯想起小时候在池塘里见过的青蛙卵。它丰腴的面部抬起,嘴部没有动,却有飘忽的声音响起,“找到……你了。”
零落的残肢们组合成诡谲的人形,从地下室里爬上来,宛如恶鬼逃出地狱。尸体们包围住了江月濯,他们安静无声,像是一把把扭曲的武器。江月濯看见了那个倒在地下室门口的女孩,她的头颅安在三只手臂上,手指们如同蜘蛛般爬动。江月濯握紧了□□,盯着那座古怪的菩萨像。
它石刻的身体上蒙了一层不祥的血红色,持莲的那只手臂轻轻垂下。
尸体们扑了上来。
江月濯躲开一个由一只手臂和四条腿组成的怪物,又被另一个怪物咬中了腿。她狼狈地踢开腿上的怪物,对准空中的菩萨像开了一枪。
子弹击中石菩萨,然而它分毫无损。
它的黑眼珠直勾勾地看着江月濯,像是贪婪的恶鬼盯着鲜活的血肉,她身上的血味就像钩子一样引诱着它,它迫切地想吃掉这个人。
江月濯感觉出来了。
她挣脱开扑到她背上的手臂和脑袋,人类平整的牙齿如同切割机般扯下一大块皮肉,然而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她几乎感觉不到疼,拖着伤腿狂奔向楼层的另外一头。
通讯仪里蒋云梦那边枪声渐渐零散起来,她喘着气问江月濯:“江月,你在哪里?”
“我在,在办公区,”江月濯奋力向前跑,只是那些残肢组成的怪物远比看起来灵活,她只能一边逃一边把那些人头或者手臂从自己身上拽下去,手感颇为恶心,“那些养料全死了,现在都变成了怪物!”
“去食堂!”蒋云梦说,“食堂有个大通风口!”
食堂在这一层的最中间,三面都是玻璃,如果按照一开始的计划从这里跑那就是找死。江月濯头也不回地往身后丢了一个□□,也顾不上炸到自己身上的碎肉了,向着中心的地方狂奔。
蒋云梦听着通讯仪里的动静,稍微松了口气。
在她面前倒着两具尸体,其中一个是神父,神父的脑袋已经被打炸了,泼了一墙黏黏糊糊的脑组织,看起来有点恶心。另一个则是段骋,同样头颅被轰了个稀碎的段骋。
她杀了他两次。
蒋云梦注意着江月濯那边的动静,同样朝食堂的方向跑去。
食堂的门敞开着,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她找到墙上的大通风口,拖了张桌子过来垫着脚,拿战术刀把排风扇卸了下来。
后厨里还堆着大堆食材,是已经剥好皮鲜血淋漓的老鼠肉和做了初步处理的蚯蚓。蒋云梦点了把火,把这些东西全烧了。
火焰腾空而起,远远的,江月濯朝这里奔来,她身上狼狈至极,除了小腿,胳膊和背上也被那些怪物撕开了不少口子,血从伤口不断往外渗。蒋云梦端着枪,对准那些怪物,开枪!
江月濯跑过来,蒋云梦握住她的手腕往通风口跑,“这边!”
她单手揽住江月濯的腰,把她向上一抛,扔到桌子上,“快!上去!”
江月濯跳起来,攀住通风口边缘爬上去,喊她,“云梦!”
蒋云梦推倒堆着老鼠肉和蚯蚓的桌子,火焰顺着地板爬到怪物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她单臂一撑跳上桌子,爬上通风口,再把桌子踢翻,“走!”
两个人在管道里爬行。
焦糊味顺着飘进来,蒋云梦打了个喷嚏,“这些鬼东西。”
江月濯的胳膊微微发抖,刚才爬上来的时候到底还是有点勉强。她们在通道里停了一会,互相包扎伤口。江月濯问蒋云梦:“那东西,就是他们要制作的神明?”
怎么看那座石菩萨都像个恶鬼。
蒋云梦沉默了一下才回答,“应该是吧。”
她补充道,“其实我也没见过,他们之前没搞过这么大的阵势。”
外神会是个颇为神秘的组织,组织内阶级极其严明,像蒋云梦这种不愿意寻找养料、只是战斗力比较高的成员最多只能算中下层,能接触的最高级就是酉先生,而酉先生之上一定有更高的阶级,只不过她从未见过。
八年前外神会就是如此,现在依旧如此。
“外神会应该存在很多年了,我感觉它背后一定有财阀支撑。”蒋云梦说,“普通的教派组织可没能力在基地里设个食堂,还能提供老鼠肉和蚯蚓。”
“你觉得这个基地为什么突然被放弃了?”江月濯问,“难道就是为了做那个超生物?”
“不,不单纯是。”蒋云梦回想起她在监控系统里看到的画面,“银盾打上门来了,我猜是因为酉先生在银盾的矿区里偷了什么东西……应当是很珍贵的矿石,那座菩萨像就是用那个矿石做的,放弃基地只是顺势而为,在银盾的地盘得罪了它,不跑才怪吧。”
江月濯想起了那个被基里尔偷走最终导致铃铛被杀的东西……那也是银盾公司的,难道这两者间有什么关系?
那东西至今还下落不明,她甚至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等一下,江月,”蒋云梦停下,她的脸色很难看,“管道的方向……错了。”
江月濯一惊。
蒋云梦睁开第三只眼仰头看管壁,她看的很认真,目光仿佛能把凿得光滑的石壁碾碎。片刻后,她说:“这不是通往龙涧的方向,准确的说,这条路不是通往基地外那条龙涧支流的。”
“这条路的目的地,是银盾矿区那条龙涧主流。”
“但我们现在回不了头。”蒋云梦说。
她们伏在通道里,闻着空气里略带焦糊的土腥味,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当然,得知了自己正在走一条死路,谁的脸色都不会好的。
“也不一定必死无疑。”蒋云梦又说,“这条路可能是原来酉先生为了偷超矿石凿的,出口不会在很危险的地方。出去后我们得尽快找到防护服,尽量不要惊动银盾的人,能撤就撤。”
“好。”江月濯点点头。
她们继续往前走,管道里的空气渐渐清澈了起来,还有水声,离出口应当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