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隐若现的嗡嗡声在耳边响起,夹杂在水流声里,并不算明显。蒋云梦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她神色大变!
“江月!快走!”她喊道,“通风管道里的防护系统重启了!”
淡蓝色的光芒在两人身后不远处渐渐亮起,那是通风管道里的激光防护网。拐角处的微型监控摄像发出咔咔的声音,慢慢抬起头。
有风从外面灌进来,吹得江月濯的眼睛睁不太开。她加快往前爬的速度,悚然想起她们都忽视了一件事。
神父死了、王新元死了、酉先生不在基地,那么石菩萨是谁唤醒的?
基地里还有其他人在,就是这个人,唤醒了石菩萨,又重启了防护系统!
而她们都没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来不及想更多,前面已经有了淡淡的亮光。江月濯的手掌、膝盖都已经被磨破,她咬紧牙,撞开通风口的护栏摔了出去!
她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还好通风口不算高,水也并不深。她在冰冷的水里艰难地站起来,看向那个通风口。
有淡淡的蓝光亮起来了。
“蒋云梦!”
蚁巢六区,公寓里。
小鹿蜷缩在床上,愣愣地看着手机。
手机锁屏界面是两个女孩的合照,铃铛揽着她的肩膀,右脸颊上有一块不小的淤青,还是黑色的发丝垂在耳边,两个人脸挨着脸,笑得很开心。
啊,这是一年前的事了。
小鹿恍惚地想。
那时她们刚刚逃出孤儿院不久,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也不知道要怎么养活自己。她们只能互相抱着,共同蜷缩在空轨轨道下。空轨下有很多人往来经过,其中有个男人,站在不远处看了她们很久,过来摸她们的脸。
“小妞看着挺嫩,多少钱?”他笑着,露出发黄的牙,“不如两个一块?”
铃铛很凶,她是小鹿见过的最凶的女人,她把那个男人打跑了,代价是脸上青了一块。她回来抱住小鹿,冰凉的眼泪掉进衣领里。她说:“小鹿,我们要怎么活下去呀,小鹿。”
小鹿想,其实那个时候她已经猜到铃铛想做什么了,但她假装懵懂,假装畏缩,她藏在铃铛的身后,假装一无所知。
她真是个坏人。
于是铃铛走了,又回来,带来一笔钱,她拿那笔钱买了两个最便宜的手机,分给小鹿一个,对她说:“我们来拍一张庆祝新生活吧?”
她们自拍了一张,照片里笑容灿烂,照片外铃铛身上伤痕累累。
她们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馆,房间里只有一个洗手池和一张床。铃铛又走了,小鹿知道她去做什么。这样的事情就像是轮回,在孤儿院里的时候无法反抗,现在自由了之后,又要主动去做吗?
可是……她们没有选择。
乌山市,现在的乌山市,兰金B区,这里人渣遍地,法律形同虚设,每天都有成堆的无名尸体被焚烧殆尽,底层的女人们没有活路,只能贩卖自己的皮肉和青春。
她们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肮脏,弱小,任人欺凌。
小鹿走出房间,站在旅馆的柜台前。
旅馆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秃头,大肚子,穿着邋邋遢遢的大背心和短裤。小鹿对他笑,声音又软又甜:“叔叔,你能去我房间看看吗?”
在那个狭窄、破旧、脏乱的小房间里,小鹿挣到了第一笔钱。
她慢慢从床上起来,走到洗手池那里,接了一点水,把身上擦干净。
铃铛从外面走进来,她什么也没说。
之后……她们遇到了金善,金善帮她们申请了一间蚁巢公寓,在六区,底下就是矿区,如果有选择,没有人会住在这,在这里生活的人全都是渣滓、穷鬼和□□。小鹿问她:“金老师,我们可以申请两间吗?”
她笑:“我们还要招待客人呢。”
金善是个好人,滥好心的好人,她甚至还想拉她们一把,但铃铛清楚,小鹿也清楚,拉不上来的。
只是铃铛不愿意再让金善费无谓的心,小鹿却舍不得那一点点的善意。
她总是这样,她懦弱,虚伪,自私,她跟在铃铛的身后,就好像铃铛能挡住她似的。铃铛什么也不说,她也什么也不说,她利用铃铛,又紧紧跟着她,她是一只趴在铃铛身上的寄生兽。
但是现在铃铛死了。她死了。
小鹿崩溃地大哭,把手机重重扔出去,又连滚带爬地捡回来。她的脸上全是眼泪,紧紧握着那个最便宜的手机,赤着脚冲出门,一直跑到11楼。
她敲门,这是曾经铃铛住过的地方。门打开,却不再是熟悉的脸了。
门里的男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找谁啊?”
小鹿扶着墙,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所有的崩溃和痛苦都在一瞬间收拢,如同设计精巧的礼物盒,展开和合并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她怪异地微笑着,对那个男人说:“铃铛没回来吗?”
“什么铃铛……神经病!”男人脸色一下变了,他砰一声摔上门,隔着门板还能听见咒骂,“死了的臭婊\\\\子!”
小鹿靠着墙,嗤嗤地笑。
“你们都别想好过……”她喃喃地说,“伤害她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她赤着脚,双足冰冷,划出了很多细小的伤口。然而小鹿恍若未觉,她转过身,一晃一晃地往回走。
“我要……复仇,对,复仇。”她滑开手机,点开通讯录,“那……从哪里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