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濯眨眨眼睛。
她身上盖着蓝色的被子,房间并不大,靠墙处放了柜子和一张小书桌,她身边还趴着一个人,看那棕色的后脑勺,无疑就是小鹿了。
江月濯试着动了动手臂,碰到了小鹿的脸。
小鹿猛地抬头,愕然之后就是兴奋,“江月,你终于醒了!”
她很自然地过来探了探江月濯的额头,“嗯,没有发烧,看起来状态还不错。你现在伤还没好,有什么问题一定要赶快告诉我。”
江月濯试了一下,现在嗓子好了,终于能说话,“这……”
“这是金善老师家里。”小鹿善解人意道,“那天……有一个AI 联络了我,它说矿区发生了大爆炸,你濒临死亡,希望我快去救你……它引领着我背你出了矿区,不知道去哪,就来了金老师家里,金老师收留了我们,还给你用了药。”
“那个……AI……”
“我不知道它还在不在,不过那天你戴的通讯仪我一块拿回来了。”小鹿拿起放在一边床头柜上的仪器,“要不你试试叫一下?”
江月濯目光落在那个通讯仪上,这玩意不愧是银盾出品的,质量有保障,比外神会基地里蒋云梦给她的那个结实多了。她试着开口:“月读?”
“您好,江女士,很高兴看到您没事。”通讯仪上的呼吸灯闪了一下,“还请您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当然。”江月濯松了一口气,她转向小鹿,“金老师呢?”
“金老师去学校上课去了。”小鹿站起来把窗帘完全拉开,江月濯得以看到外面的景象。这间房子的位置和条件远不是蚁巢公寓可以媲美的,即使是客房也是正儿八经的真窗户,窗外能看到鳞次栉比的高楼和盘旋环绕的空轨,除了没有植物和白天外,和原来世界里的高档小区也没什么区别。
江月濯沉默了一下,又问:“今天……几号了?”
“今天22号,你昏迷了好几天。”小鹿说,“身上痛吗?你真的伤得很重。”
顿了顿,小鹿补充,“我找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死了。”
江月濯没什么感觉,她摇摇头。
“那就好,”小鹿松了一口气,“金老师应该快回来了,你想喝水吗?饿不饿?你昏迷的时候我给你喂了一点营养液,金老师说你肠胃有损伤,不能多喂。”
江月濯点点头,小鹿给她端了一杯水,喂她一点点慢慢喝完。
她说:“小鹿,我的手怎么了?”
她全身脖子以下都被被子盖着,只有一点点轻微的触感。她明明知道自己的手和腿就在那里,但她无法控制,那感觉很奇怪,好像肢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小鹿面色一僵,不自然地转开话题:“窗户开着,你冷不冷?我给你把窗户关上吧?”
江月濯沉默地看着她。
那目光实在太安静,又实在太执拗了,幽幽沉沉,像两丸黑珍珠。小鹿捂住自己的脸,别过头,“别看我,江月……”
江月濯轻声问:“我是不是没有手了?”
这个问题小鹿没办法回答,她匆匆起身,对着昏沉的窗外,“没事的,江月,我们努努力,再多赚点钱,给你买义肢就好了。现在的义肢都很发达,比原装的都要好呢……”
江月濯没说话。她茫然地看向头顶,一只蜘蛛正从天花板上爬过。她喃喃道:“可是,那要攒多久呢……”
房间里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小鹿用力擦着脸,哽咽着说:“没有你想的那么贵,放心吧,江月,只要努努力……只要……努力……”
江月濯安静地听小鹿语无伦次地讲话,她们都很清楚,这不是努努力那么简单的事情。在兰金B区,义肢售卖的大头是维萨里,这家公司的义肢以质量好、外观漂亮、价格贵著称,其售价远比药物还离谱得多,像小鹿这种收入,不吃不喝地攒一年怕是都买不起一根手指。
而便宜的“星火”系列,也只是相对而言,要想弄来一套,对生活在蚁巢六区的人来说简直是天价。
但她没有打断小鹿,她平静而麻木地接受了自己现在已经残疾的事实,就像小时候她同样平静地接受了父母双双牺牲一样。这样的后果在她出发之前就已经考虑过了,所以她并不后悔。
只是……有些失落而已。
“不要再说这些了,我们聊点其他的怎么样?”江月濯说。
“说、说什么?”小鹿愣了一下。
“陈星圆、孙伟,王东勤……”她从唇齿间吐出这三个名字,小鹿看向她,面颊犹带泪痕。江月濯说:“杀害了铃铛的三个凶手,现在陈星圆已经死了,还差两个。”
小鹿呆呆道:“……什么?”
“我为铃铛报了三分之一的仇,还有三分之二呢。”江月濯轻轻说,“小鹿,你说那两个男人要怎么干掉才好呢?”
小鹿愣在原地,一股莫名的悚然爬上了她的脊背。她直觉现在的江月濯不正常、非常不正常,她想过江月濯可能会接受不了,可能会大哭、会愤怒,但她万万没想过,江月濯会是这种反应!
但小鹿很快就平静下来,某种不可言说的激动爬上她的指尖,让她的手甚至在微微颤动。她看着江月濯,问:“你想怎么做?”
江月濯停了一会,说:“不知道,我现在也只是个废物而已。”
“对了,”她看着小鹿,“我还没有问你,你是怎么进入矿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