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几笔，却看得到信纸上的字迹娟秀工整。
萧照凝视数息林苒这句格外简单直白的话，屈指轻敲一敲书案，抬眼问：“没有旁的话？”
将林苒亲笔书信捎来东宫的徐明盛颔首回答：“托微臣带给太子殿下的只有这封信。”
萧照多看过一遍，便将这封书信搁在书案上。
林苒想见他。
主动提出要和他见面，大抵是因晓得自己将要被册立为太子妃。
只是寻常的小娘子可不见得有对他提这种要求的胆量。
毕竟这信上虽然提出想见他，但是只字未提怎么见、如何见又因何要见。
她这几日生病，纵使身子有所好转，可尚未痊愈，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她近来无法出门。这般情况下提出想和他见面……合着是要他来想法子？
以他们眼下的关系，以世俗礼矩，得到大婚那日才能正经见面。
她不能出门，他不能光明正大去定远侯府见她，难不成要他这个太子半夜翻墙偷偷摸摸去见她？
萧照嘴角几不可见抽了抽。
这个林苒究竟是太过天真懵懂、不知者不畏，还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身为太子，自没有半夜去翻朝中大臣府邸院墙的道理。
倘若闹出来岔子，他的名声也不必要了。
萧照决定不理会林苒这个要求。
然而做下这个决定未出一刻钟的时间，他又反应过来不大妥当。
若不出意外，他和林苒见面得等大婚那一日。但现下连大媒也未登定远侯府的门，他们的大婚之期更为遥远。今日他不理会林苒这要求，一个不好便可能叫林苒郁郁成疾，届时倒霉的人依然是他自己。
萧照的嘴角顿时又几不可见抽了抽。
这种处处掣肘、被人拿捏的滋味当真很糟糕。
“夜半，子时。”
萧照挥笔在林苒的这封书信上写下四个字，将信纸塞回信封里，重新拿火漆封好才交给徐明盛。
“让林长洲把信带回去给他妹妹。”
他语声淡淡对徐明盛说道。
这封书信重新回到林苒手中的时候，她正准备歇下了。
看见在她那句话下面多出来的铁画银钩的几个字，她轻眨一眨眼睛，太子怎么这样不矜持？
她想要见他一面，这一面确实越快见面越好。
但也不必着急到半夜赶来见她？
而后林苒想起另一个问题，太子约她半夜见面，那是要怎么见？
难不成……太子准备翻定远侯府的院墙？
单单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林苒便没忍住“扑哧”一笑。
整理好床褥的大丫鬟春鸢听见她的笑声，好奇凑过来：“小姐笑什么？”
林苒飞快把手中信笺收起来，摇摇头：“没什么。”又浅浅打个哈欠，“好困，该睡了。”
春鸢也不多探究，只扶着她躺下：“小姐早些休息。”
这会儿距离子时仍有两个时辰。
林苒的确困乏，便未一味强撑着得萧照出现，而是先休息养精蓄锐。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感觉有人在推她，林苒将那手拂开，在睡梦中哼哼两声表示不满。未想下一刻耳边响起一道属于男子的低沉声音唤着她的名字，刹那惊醒。
林苒猛然睁开眼。
帐幔不知何时被人拉开，房间里光线昏暗，却无碍她轻易辨认清楚她床榻前正立在一个人。
闺房里半夜冒出个陌生男子，她下意识生出惊恐情绪。
林苒瞪大眼睛：“你、你是什么人？！”
被迫半夜翻墙、偷偷摸摸来见她，正一肚子气的萧照：“……”
他一张脸比夜色更黑：“不是你想要见孤？”
“太子殿下！”
辨认出这一道声音后，林苒讶然坐起身，太子竟然当真半夜过来见她了。
惊讶过后又意识到自己说话太过大声，她连忙伸手捂住嘴巴，将声音压得极低：“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臣女仪容不整，不便起身行礼，请太子殿下见谅。”
萧照：“……”
见她醒来，将帐幔重新放下，萧照背过身去道：“你的丫鬟皆在昏睡，明早才会醒，不必担心被发现。”
林苒想起从前在话本上看过的能令人昏迷的“蒙汗药”，扒拉开帐幔追问：“她们被下药了？”
萧照说：“于身体无害，你不用担心。”
林苒“哦”一声，看一看萧照背影，重新缩回帐幔下。
无意在她的闺房久留，见她不提，萧照便主动问：“为何想见孤？”
没有追问萧照是怎么进来的，林苒略过这一茬，沉吟几息时间，顺着他的话慢慢说：“太子殿下为何会相中臣女？臣女体弱多病，又与太子殿下仅有一面之缘，恐不堪太子妃之位。”
为何？
若非性命被攥在她的手里，他也无意娶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娘子为妻。
幸而她没有婚约在身，他亦无心仪之人。
不至于因此坏了谁的姻缘。
“林小娘子无须妄自菲薄。”萧照掩下心思淡淡道，“既相中林小娘子，自看中林小娘子的长处。待到大婚之后，我会派人去为你寻医问药，也会庇护于你，不会叫你在任何事情上受委屈。”
帐幔里竖起耳朵的林苒把萧照心下想法听个一清二楚。
但，何谓性命被攥在她的手里？
林苒抓住这个重点，追问：“一面之缘，太子殿下便发现臣女的长处？”
“有何不可？”萧照反问。
林苒沉默了。
而萧照因她提起他们那“一面之缘”，又回想起桃源观的事情。
今夜乃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在此之前，则是在桃源观，那是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
这些时日发生在他身上这些诡异的事情，便以桃源观那一日为界限。从那一日后，他身上会无端出现伤口，他会无端生病，而这些伤病皆与林苒有关——活似那日他抓捕别国奸细，叫林苒遭受无妄之灾害她受伤，以致招来报应。
依然竖着耳朵的林苒又听明白几分之前那句性命被攥在她手里。
这是她受伤生病，也会叫太子跟着受伤生病的意思吗？
林苒惊呆了。
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转念想到自己如今拥有听见旁人心声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