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根下,木盆浸泡着的糯米和箬竹叶。
一时无事可做,江淼淼搬着板凳,坐在庭院一角的阴影中,看着马,守着糯米。总不好叫她的马把过节的糯米吃了。
百无聊赖,她只能和薜荔聊天,“薜荔,这究竟是个什么朝代啊?”
【宿主,薜荔培训时没有这点。】
“你连包子馒头都知道!”
【宿主,这是常识。】
“……我的马能退吗?”
【宿主,根据天地商城购物条款第七条规定:一经售出,非质量问题,概不退换。】
【宿主,没了马你要走着去县城吗?】完全无视消费者权益的薜荔又追问。
江淼淼没再搭话,换了另外一只手托腮,脚尖磨着青石面。
桂花香幽幽,谈话声隐隐。
实在无法告诉薜荔,她仍然觉得这是一场梦。什么死亡,什么复活,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而且,吃饭就能挣等同于货币的愿力点。但不同食物的愿力点数值设置得很怪,让人摸不清规律。
或者,这个系统本身就很怪异。
她似乎什么都不用做,不用思考,就有饭吃。若换在以前,这是搬砖人的最高理想。然后,打醒自己——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可是,没有骗子。
薜荔在脑海里,她也确实换到了一匹活生生的马。
“女郎……”
一道清雅的声音在头顶缓缓落下。
看着眼前的黑色布鞋,江淼淼回神,迅速站起来,“有……何吩咐?”
悠哥儿也不知几时站她跟前,温言道:“日头渐高,庭院热,回屋坐罢。”
江淼淼转着眼珠子,扫了眼前方。他的书桌搬走了,婶婶也不在了。
日头渐高,婶婶也许又要特意做一份饭给她,而自己饿着肚子。
她心中窘迫,双手交握在腹部,吸了口气,侧头看着那匹马,艰难说道:“我……我想着,今日身子无碍,便启程家去。两日后……”
“派人送来谢礼么?”悠哥儿淡然一笑,轻松接下她的话。
倒真是如母亲所说。
“嗯……”她从小到大就没有说过几次谎,不知道自己说谎是什么样子。亲人慈爱,同学友善,她就没有说谎的需求。
“杨柳村于我有恩,乡亲们缺些什么,郎君写张单子,我……家中派人去采买……”
悠哥儿揣着双手,肩膀微微靠在门框上,静静听这位女郎磕磕绊绊解释着。
他六岁尚不能言,七岁有游僧相面,道紫薇星落于泥地,神智蒙尘,端午以江水沐浴便好,又给他改名为“悠之”,诸事要缓缓地来。
家里是半信半疑。到了端午,果真如其所说。只是,他第一年开口说话,也不大利索。或许,就和这位故作镇定的女郎一般罢。
许久不曾想起幼时之事了。
他抿了唇轻笑,心绪颇佳,去灶台取了个斗笠碗,装了些桑果,用井水洗涤,又回到檐下,慢悠悠吃了一颗,见女郎没再言语,他缓缓提示道:“嗯,女郎接着说。”
“……”
江淼淼扭头看了他怀里抱着个碗,里头的桑果乌黑如墨,人心亦如墨。
她在编织善意的谎言,他在吃瓜看戏,就很气!
飞檐投下的阴影悄然不见,日头直射。
江淼淼舔了舔略微干燥的唇,只道一句:“婶婶知我。”
“嗯。”郎君轻声应着,又拈了一颗桑果在指尖,“女郎,家住何处?”
“我……”
她十指无意识绞了绞,神色又凝重起来。
【宿主,您乃淮阳郡人氏。】薜荔在脑海里出声提醒。
“来何处探亲?”
“随行仆妇几人?”
“于何处落水?”
“如何寻得亲人?”
“又往何处去?”
“路上安然否?”
……
一连串的问题,声音平和,字字关切,步步紧逼又层层递进。
“家母心慈,为此忧心,儿不好不孝。某,逾矩问询,女郎可否告知一二?”
“我……”
薜荔一一给了提示,她也做好心理建设,不停暗示自己:他只是个高中生,骗骗小孩子没什么的。
江淼淼垂眼望着斗笠碗里的桑果一颗颗减少,心越发沉重。说谎,就和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不止有雪,也有沙砾泥灰和枯枝败叶。
“家中私事,不便相告,望郎君见谅。”她声音涩然,眼眶微微湿润。
“如此……”柳悠之将斗笠碗递与她,缓声说道,“吃桑果么?”
江淼淼怒从心头起,抬头与他对视。她眼眶含泪,并不能看清他的眉眼,只觉他眉宇含笑,十分可恶。
古代女子不上学堂,所以他肯定没有机会欺负女同学,现在才会逮着她欺负。
此刻,俨然不知自己是个欺负女同学的恶人,从容、怡然举着斗笠碗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