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此佳音,江淼淼舒了口气,含笑道:“多谢夫子割爱。方才亦言,小女虽非出身世族大家,却也不缺这份银子,如初,六百两,便好。”
陈夫子抚须一乐,不置可否。他不缺银子,这女郎瞧着也不缺,便没再坚持。
唯刘大笑道:“某做过诸多买卖,少见如女郎这般。”
江淼淼眨了眨眼睛,半是玩笑道:“便是小女厚颜,为夫子添的盘缠。”
此处离县衙近,陈夫子德高望重,易主一事,由老仆和刘大郎跑一趟县衙便能办妥。
宅院清寂,枇杷叶响。
江淼淼不是土著,不能久坐,在廊下望着被隔绝在另外一侧的树,不由想起书上那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4]
文人家中,皆有一株有故事的树么?
迅哥儿有两棵,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5]
“那是枇杷树。”里头的陈夫子不知几时出来,拄着拐,话音有些沉。
江淼淼侧身望着这位佝偻的老者,心内直呼不好。
再三斟酌,她道:“幼时在外祖家,春日里,外祖母常摘了果子,去核加糖熬煮,酸甜可口。见了它,便嘴馋了。”
眼下过了时节,树上并无果子,枝繁叶茂,犹如伞盖。
陈夫子目光柔和,又问:“可用过枇杷叶?”
“用过。”江淼淼捡着从前的事,轻轻说来,“家母咳嗽时,我随父亲摘过,用刷子将绒毛刷去,和猪肺一起炖煮,说是能清肺化痰,常跟着喝一碗,味道不大好……”
陈夫子泪光闪烁,并未多说什么,只轻轻咳了咳。
他扶着廊柱,从腰间摸出一把铜钥,颤巍巍递过去。
“起墙时,没想将屋子卖出,故而留了道月门。女郎若是觉得不便,拆了重筑也行。”
“恕我冒昧……”江淼淼双手接过钥匙,心内沉沉,知是失礼又失言,“不知,夫子此宅……将如何?”
作为买主,又毗邻而居,问一句也应该。
陈夫子听后,只笑叹一句:“来路,不如女郎。”
吃茶时,老夫子问过为何购置宅院,她答寻一安身立命之所。如今,她的住所有了,宅子尚还无主。
她垂眼,不知如何说。夫子有全县的门生,却无一个后人吗?
院外却走来一人,准确地说,是个穿着僧袍的僧人,看着不知年岁,似是壮年,光亮的头颅有十二个戒疤。
“愿生西方净土中,九品莲花为父母。花开见佛悟无生,不退菩萨为伴侣。”[6]
江淼淼一听,头大如斗。
和柳婶婶的悠哥儿对话,是文化素养的碾压;和府城书院的老夫子交谈,是人生阅历和文化素养的双重碾压;在得道高僧面前,她还要遭受信仰碾压么?
僧人缓步行来,口中诵着佛偈,又道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禅师别来无恙。”陈夫子朝他拱手作礼,也和江淼淼介绍,“这位是明灯禅师。”
江淼淼跟着行了礼,颔首低眉道:“夫子有客,小女先去隔壁看看。”
“女郎请自便。”陈夫子抬手指着那道月门,“这门,也走得。”
“好。”江淼淼握着铜匙,下了台阶,又朝二人作了万福礼,自是开院墙那道门。
明灯见之,又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二人入内吃茶,陈夫子笑道:“禅师是来送老朽的么?”
明灯是飞来寺的僧人,云游四方,上次相见,已是三年前。
听得此话,明灯摆摆手,眉目慈悲,含笑道:“非也非也,是夫子的佳茗,引贫僧来的。”
西斜的日影行至墙上那幅苍山流水图。风炉的炭火还红着,砂壶的粗嘴冒出绵绵热气。
院墙那侧,江淼淼推门而入,开阔的院子映入眼帘,全无老夫子那边的逼仄感。
六百两的高级教师小区,目前来看,非常值。
院子临近房屋那侧铺的青石板,另一边也许是要留做菜地,稀稀落落长着野草。
而宅子里边,厨房有两口灶眼,连着外头的浴房也不远。墙体看着很新,似乎就是去年新建的。
正屋桌椅皆有,窗子留得多,也没有采光的烦恼。
她提了衣裙,踩着木梯上楼,一间卧房,一间像是要做书房的,四周皆有木架。
推了窗,午后的风送来了隐隐艾草香,枇杷树冠在数十步外,竟有一丝遗世独立的味道。
老夫子,定是她命里的贵人。
江淼淼不由一笑,才觉得薜荔过于安静,试图唤醒它,“薜荔,陈夫子是不是还有一张特殊人物卡啊?”
若是,以游戏的眼光来分析,主角的出生地不会随便设置。
为什么会穿在荒僻的彩凤山上?为什么会被黄牛顶了?
或许,就是为了引出老村长的朱砂水。
啊,越想越觉得摸着了饿死鬼系统的规律!
前游戏少女有些沾沾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