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承抒推门而入,他的脸在光线下半明半暗,下颌到喉咙拉出一条清晰冷淡的弧度,此时正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徐挽一时忘记起身,坐在靠门位置的椅子上,呆愣地望着他。
他穿着一件黑色衬衫,领口的扣子松了一颗,松松垮垮地露出锁骨处银质的项链。他的表情很淡,还是如高中一样看上去就难以接近。
混血小孩儿的轮廓眉眼,在徐挽的眼前一晃而过。
她生硬地挪开目光,强迫自己冷静,可感官完全不受控制,金属碰撞产生的尖锐耳鸣音在耳膜处突突地响。
俞承抒晃了晃手中的包,“麻烦您登个记。”他用词尊敬,但说话拖腔带调,毫无敬意。
徐挽沉着气起身,脑袋发晕,只想赶快拿包走人,“刚才在楼下已经登记过了,直接给我就好。”
“我们这儿管理严,流程还是要走的。”俞承抒将桌子上的登记表往前一推。
蓝色的文件夹在光滑的桌面上,滑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最后稳稳地到达徐挽面前。
她接过,按照上面的格式,填好姓名电话后,拿着表格走到俞承抒面前,一股脑地将文件夹塞到他的手中。
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只能低着头从他身边匆匆而过,尽量掩饰狼狈的表情。
房间的另一侧是楼梯,也通向出口,徐挽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不顾三七二十一,抬脚便往楼下走。
“站住。”俞承抒走到门口叫住她,语气不冷不热。
徐挽好像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地继续往下走。
先前与他久别重逢,要说心里没有一点企盼和欣喜是假的,可他现在已经成家有了孩子,她这辈子都不能和他再产生任何交集往来。
“回来。”俞承抒声音一沉。
她站定,还是没回头,两人莫名僵持着。
一楼中央钢琴曲演奏出悲伤的曲调,犹如有形的丝线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徐挽,叫人透不过气。
“哟,又碰到了,你来这儿吃饭?”林浩从一楼往上走,与徐挽恰好撞上,他的出现将二人之间尴尬的气氛打碎。
徐挽松了一口气,“我和朋友昨天来这儿吃饭,她落了个包,我帮她来取。”
“小何。”林浩转身朝着一楼负责人喊。
负责人闻声抱着混血小孩儿,一路小跑到林浩面前,林浩单手将孩子抱在怀中,皱了皱眉头,“好小子,又重了,你爸都快抱不动你了。”
“这是……你的孩子?”徐挽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对面父慈子孝的画面。
林浩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脑后的头发,“说来话长,前几年在国外结婚,后来和他妈妈分开了。”
这不是俞承抒的孩子?
徐挽偏头,神色略显羞赧,她伸出手,用手背轻轻剐蹭几下孩子的脸蛋,“真可爱。”
“他啊?别看人小才三岁,主意多着呢,我每次说他重抱不动他,他故意使坏不老实,用尽全身力气往下坠,就是让你抱不动他。”林浩提到孩子时,身上那股子没个正形不靠谱的劲儿完全消失不见,俨然一个爱孩子的好父亲。
多年未见的朋友,已从一个稚气未脱血气方刚的少年,眨眼间经历婚姻还有了孩子,成为父亲。
徐挽沉浸在感慨时光飞逝的心境中。
“包呢?快去失物招领处取啊。”林浩才想起她所说的正事,转头低声催小何。
小何站在原地没动,结巴半天,“包不在里面,俞哥说……这包贵不能放在那儿。”言毕,他的眼神还怯怯地向上瞟。
俞承抒长腿交叠,懒散地靠在墙边,他的眉眼自带疏离感。
倏然,他唇角一松,看戏似的再次晃了晃手里的包,开口拖着尾音,“在这儿。”
徐挽这才如梦方醒,意识到不对。
所以……她是只填了表格,没拿包?
俞承抒叫住她只是为了提醒她?
徐挽在心里暗骂了句:蠢呐!丢人!
她不自然地将碎发掖到耳后,楼梯处的阳光太好,有些脸热。
俞承抒迈着长腿一步步向下走,向她靠近,而徐挽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熟悉的雪松气息铺天盖地拢了过来,俞承抒在高她一节的台阶处停住脚步,距离她很近,像将她禁锢住,他的眼神瞟过她散在胸前如瀑的乌发,抬手将包递到她眼前,“拿好。”
而后便大步离开,直至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林浩“啧”了一声,转头向徐挽解释:“我回国以后就回青州开了这家餐厅,俞哥给我投了笔钱,也是这儿的股东,装修的时候他花了不少心思,还是托大学同学帮忙设计的。”
说着,徐挽抬头望了一圈室内的环境,在青州这个不算发达的城市,这家餐厅的装修设计确实超出其他餐厅一大截。
“都是老熟人了,你加我个微信,以后常来这里玩儿,别客气。”林浩调出微信。
徐挽扫了二维码添加成功,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次又麻烦你们了,不过我还有急事,改天一定再过来光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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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有些晃眼,别墅前那颗光秃秃的柳树,正随风摇曳着为数不多的枯枝,一片枯槁的树叶无声无息地落下。
徐挽离开餐厅站在车水马龙的路口,耳鸣的吵闹声渐渐消音,她蓦然想起高二那年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