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国公没有回头:“案上那封信,是你姐姐今晚送来的。”
宋景生转身去了书案前,从砚台下抽出那封信,他上下扫视一眼,一张信纸写的满满当当,他通篇看下来,大意就是宋凝雪向父亲求助除掉德妃和长公主。
“愚蠢。”宋景生嗤笑一声,不过是和长公主发生了口角,可德妃是陛下的发妻,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妹,她自己得不到陛下的宠爱,便将注意打到别人身上。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抓住陛下的心。
宣国公咳嗽两声,“陛下是碍于我的施压,才娶了你姐姐,他们夫妻恐怕也不会相敬如宾。”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景生,过了年你就要行弱冠之礼了,来年秋闱,你可得好好把握。”
宣国公白手起家,拼搏半生,才成为两朝元老,陛下当给他几分薄面。
可他上了年纪,若哪日驾鹤西去,陛下没了掣肘,定会赶尽杀绝。所以他的儿子必须得有官职傍身,必须对大魏有用,届时陛下也奈何不了。
他抚了抚花白的鬓须,浑浊的眼睛里迸出精明的亮光。就连为儿子谋前程时,他都没有为他的女儿想过,在他眼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是对他无用,那便是一颗废棋。
宣国公回头,若有所思低声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在陛下和长公主还没有离开玄京的时候,你曾与长公主相伴过。”
宋景生捏紧手里薄薄的信纸,迟疑了一下。
那个时候他很年幼,在一日偷偷爬上父亲上朝的马车,到了皇宫,他仗着人小身子灵活,避开巡查的宫人,在皇宫里好奇的乱跑。
他不认路,误打误撞来到了一处冷清的宫殿,殿内杂草丛生,一个小姑娘蹲在院里,不知在看什么。
那个时候魏昭月的母妃珍嫔已经身染恶疾,被皇帝软禁在殿里。那天他和公主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做过短暂的玩伴。
为了表示认同他这个朋友,小小的魏昭月随手扯了地上的杂草,几下就编好了一个草蚂蚱送给他。
他欢欢喜喜捧着草蚂蚱回府,却被父亲一顿臭骂。那时珍嫔早已失去陛下的宠爱,阖宫上下对她避之不及,宣国公当即勒令宋景生不准再去。
没过几日,珍嫔拼着最后的一口气,将自己的儿女带回了青州。
宋景生忆及此,后来他也曾去过那处荒废的宫殿,不过是日复一日茂盛的杂草,再也没有小姑娘开怀的笑脸。
他以为他们不会再相见,还曾感慨过那天奇妙的相遇。可五皇子魏辞风却在先帝床前篡改了遗诏,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不过在魏辞风的雷霆手段下,大家都不敢将此事放到明面上来说。
早已物是人非,长公主说不定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宋景生叹了口气:“回父亲,儿子不过曾与长公主有过一面之缘。”
闻言,宣国公摆摆手:“这不打紧,只要你能笼住公主的心,何愁我宣国公府会败落。”
宣国公越想越激动,他虽对皇位人选压错了宝,可新帝看在他两朝老臣的份上,给他在朝堂上留了一席之地。
他现在只担心在他死后,他的儿子继承不了他的封荫。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妹,景生若能得到她的青睐,就算科考未中,也会安安稳稳继承宣国公府。
“不日,陛下要给长公主举办及笄礼,你好好挑了礼物,亲自送到公主手上。”
宋景生没有表示,他是想在朝堂上施展自己的抱负,可他不想靠女人来实现。
更何况,昨日宴会上他见到明眸善睐的魏昭月,对上公主瞥向他的那一眼,心里不知为何,感觉酸酸涩涩的,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宣国公踱步到案前,眸子眯了眯:“陛下在玄京城里大肆开办书院,世家大族,平民百姓皆可入院读书。年节过后,你也去温习温习吧。”
“是,父亲。”宋景生拱手行了个礼,他背对窗外,月光的清辉洒落在他周身,渲染了一种儒雅的气质。
“还有,年节后,公主怕是要出宫开府。”宣国公转身看向墙面上挂着的玄京城地图,“我会向陛下提议,公主府建在我们宣国公府附近。”
宋景生默然,他听着父亲为自己规划的未来,并没有什么表情。他想到了他的姐姐,只是生为女子,便被父亲无情利用。而他呢,还该庆幸自己是男子吗?
他突然不敢去见魏昭月,这些年,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他也沾染上了朝堂追名逐利的腐败气息。
他并不在乎皇位上坐的是谁,他只是想为大魏的兴盛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宋景生将手里的信纸揉成一团,他双拳紧握,目光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