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大雨倾盆而至。
保姆车疾驰在国道上，深色的车窗表面滑散开道道水纹，雨声被隔绝在严丝合缝的车厢外，只留下了一点微弱的击打声。
助理坐在副驾驶低声接听程酉的电话，时不时转头看一眼后座上睡得正沉的俞月。
她头歪在一侧，脖子上垫了个充气U型枕，白色的棒球帽被拉低，遮住了大半张脸。阴影下，她双唇紧闭，看得出来睡得并不太安稳。
这场骤降的大雨，让她们比预计要到达的时间晚了许多，一路上俞月的手机弹出了很多个消息提示和未接来电，只是她一直开着静音全然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又不知过了多久，俞月被前排的说话声吵醒，她摘下U型枕，调整了一下棒球帽的位置，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她坐直降下一点车窗，看到外面暴雨仍然未止，道路两旁塞满了开着双闪的车辆。
正在打电话的助理听到声音，忙转过头，对着手机道完几声感谢后，按下挂断键，“姐，你可算醒了。”
“堵车了吗？”俞月收回视线，拿起旁边的保温杯，拧开，抿下一点温水润了润嗓子。
“不是。”宋林芷摇摇头，“前面有一辆货车好像是出什么事故了，货物都散了一地，估计还要两个小时路才能通。”
“这么久吗？”俞月拿出手机，轻叩点亮屏幕，八点过十分，看来晚上的见面会是赶不到了。
她放下保温杯，“那我给程酉打个电话，让他去跟节目组解释一下。”
“不用了姐，范PD那边马上就会来接我们了。”
宋林芷反趴在车椅上，歪头解释道，“上次跟着程哥去谈合作时，我加了范PD的联系方式，跟他发消息说完这个情况后，他就立马主动表示要来接我们。等会他们把车停在前面，我们走过去就行，等之后路通了，我们的车再去送行李……”
宋林芷吧啦吧啦一大通，把两人之间的对话像倒豆子似的，一股脑的全给倒了出来。
俞月听着，顺手给程酉回了个消息。
等再得到回复，范PD他们就已经到了事故现场的另一端，距离她们五百米的位置。
俞月拉开车门，外头潮湿的冷风瞬间汹涌扑来，她强忍着颤意，跨下车接过宋林芷递来的雨伞。
外面这会儿的气温要比车厢内低得多，俞月只穿了一件极薄的浅色针织衫，风一吹，脖颈处裸露的大片肌肤就泛起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紧握伞柄的指骨也有些失去知觉，一时僵硬得很。
俞月抬眼，望向向浓黑的雨幕。
长而蜿蜒的道路被雨水均匀晕染成深色，周围红黄的车尾灯，也被潮湿的雨雾尽数模糊成柔和的光圈。
“好可惜啊，苹果都变成苹果泥了。”宋林芷看着前方事故现场，皱眉惋惜道。
俞月紧抱胳膊，顺着她的视线，垂眼望去。
事故现场撒了一地的苹果，伴着雨水，地面一片泥泞。
“诶，姐！”宋林芷突然叫住她，像有了什么新发现似的，兴奋地朝前面指了指，“是范PD他们的车！”
俞月顿住脚步，抬头，视线越过眼前的狼藉，看到在不远处的路边，停了一辆打着双闪的黑色越野车。
与此同时，车内的人似乎也瞧见了她们，忙启动车子又往前多挪了一段距离。
驾驶座车窗降下来，一个穿着短袖的寸头男探出头，朝两人挥手示意，“快上车——”
俞月抬眼，有些迟疑地往前迈了几步，直到看见宋林芷上前打招呼称呼范PD，她才完全放下心来，撑伞快步走过去想表达感谢。
也正是在这时，副驾驶座上一个熟悉的身影骤然进入俞月视线。
他头微垂着，正在打电话，挺直优越的鼻梁上架了一副半框眼镜，下颚线轮廓利落分明，车窗外昏黄的光线斜打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又顺着黑色冲锋衣向下延展，粗粗勾勒出了男人高挑的身型。
隔着雨幕，俞月鼻尖漫起一股清淡的柑橘气息，掺在雨天特有的泥土腥味里，清晰可辨。
恍然间，那些她自以为已经忘记的画面，一股脑儿地全从记忆深处钻了出来。
那个冬天，她曾反复闻见过这个气味很多次，在那双毛绒手套上，在那件黑色毛衣上，在那张逼仄的小床上……
只是多年未见，记忆里的那个青涩少年也早已不复存在。
“姐，我们上车吧。”
宋林芷拉开车门，伸手去取她手里的伞。
听到声音，副驾驶座上的男人似是有了某种感应，举着手机，忽地侧头望了过来。
猝不及防的对视，让俞月心骤得跳空一拍，在大脑宕机的瞬间，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收回了眼，丝毫没有意识到头顶的雨伞已经倾斜。
如注的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打湿了她的帽檐和脸颊，在冰凉雨水的刺激下，她就像是一只雨天终于钻出水面的金鱼，顿感到了一丝真实感。
“姐，没事吧？”宋林芷握着伞柄，赶忙转头询问。
“没事。”俞月抬手调整了一下棒球帽的位置，“上车吧。”
“对，快上车。”范乘风转身，朝后面指了指，“我带了两张薄毯子来，你们先盖一下。”
说着，他用胳膊肘戳了一下旁边的人，“檀川，把那盒纸巾拿过来。”
“嗯。”林檀川应着，低声跟电话那头告别后，伸手拿起纸巾直直递到后座。
他背着光，大半张脸都溺在阴影里，叫人一点都看不清情绪。
“谢谢。”俞月强装镇定地接过，顺手放在手边，“麻烦你们了，这么晚还开车来接。”
“不麻烦，正好也没什么要紧事，就开我朋友的车来了。”
范乘风扣好安全带，抬头看了眼车内后视镜，“而且晚上不是还有个见面会嘛，虽然也只是大家在一起简单地吃个饭，但俞小姐不在怎么能行？“
俞月微微勾了下嘴角，扭头看向窗外，没有说话。
外头雨势依然未减，风却比将才刮得更紧，道路两旁，暖黄的路灯伫立在雨幕里，车窗外风景倒退而过，车厢内时明时暗，光影虚实交错。
副驾驶座上，林檀川垂眸盯着手里的手机，就连误触进广告页面也全然不知。
他微微翻过手侧，目光滑落在手腕处露出的一截红绳上，定住。
与此同时，后座传来一声惊呼——
“姐，你额头怎么青肿了这么大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