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已褪,炽阳高照,似是为明日的琼林宴博个好彩头。
姜隅儿坐在桌旁,在纸上描绘花朵形状,启动感光雕版印刷仪,拍下样图,激光刻在雕版上,接着拿起小刀仔细修刻起来。刀尖穿梭在版上,忽地一转,划过指尖。血从缝中点点渗出,滴在版上,晕染开来。
一眼望去,木花沾血。
“师姐,你的手!”
听见任青的呼唤,姜隅儿才缓过神来,看着变色的木版,心中一叹,又要重来了。
近几日,姜隅儿心绪不安。琼林宴明日便要开席,不知母亲有没有收到自己的信?还有,报纸已发行数日,可她要的回复还没来。
时间不多了。
姜隅儿握紧颈上的链,试图安稳心神。脑海里浮现从前雕版印刷的场景,还有自己的师傅。当初,师傅把她从孤儿院里领出,尽心抚养,教她雕版印刷,教她在这条鲜有人踏足的路上,不断尝试,不断突破,只为所爱。
师傅:“静心,听心,为心。”
不能负了师傅所授精神,一定要尽力保全这里的家人。想到此处,姜隅儿振奋了精神。
“任青,今日从书肆拿回的反馈信在哪里?”
任青连忙从竹筐里取来书信,一共六封,递给她。姜隅儿右手接过信,左手放在唇间吮着血。
她翻开信来,快速预览,眸光闪动。
“师姐,今日去城里,他们都在讨论这期报纸上的诗,这是谁作的啊?标注的人名我们从未听闻。”
“我写的。”姜隅儿忽地起身,冲出门去,赶往父亲书房。
任青怔在原地,望向桌面,信只剩下五封了?他记得拿走的第六封上,署名好像是池非衣。
***
次日。
琼林宴开席,高中的进士依次进场,享受至高至敬的待遇。
宴席后方的事务房里,姜隅儿身着墨蓝官服,俯身清点桌上的二十朵簪花,稍候将由礼部官员为进士们佩戴。【1】
“崔氏,簪花准备好了没?”门口的女官朝里探问。
“随时可呈献,陆尚仪放心。”一旁的崔晚朝外应声,眼神望向桌上的簪花,略有闪躲。
“尽快送到前府,那里会有人负责接收。记住,你不可在宴会上露面。”
“是。”
待门口脚步声远去,崔晚轻叹一气,转身对女儿说道:“陆尚仪看我一人不好办事,才放你进来,已是幸运。现在你又把希望赌在他身上,这事成不成还是个问题,太冒险了。”
姜隅儿从袖中取出刻好的木簪花,此花小巧灵动,上了色后堪比真花,若不仔细观察,难以辨认。
“娘,爹在等一个机会,而琼林宴是关键。爹已经认可我的计划,也请娘信任。”
说罢,姜隅儿抬手取走桌上一朵簪花,将那朵木簪花换上。接着,她把二十朵簪花摆在托盘上,端起欲离去。
“隅儿,娘信你,但千万小心。”
崔晚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柔和的触力稳定了她微微发颤的身躯。
片刻后,姜隅儿踏门而出,迎着烈阳走去。
烈阳之下,众官身着红袍,头带乌纱官帽,依次落座。礼乐之声渐起,清亮鼓声在空中荡开。几人起坐,觥筹交错,交语不断。
姜隅儿送完簪花,站于主台后方,将一切尽收眼底。她望向离主台最近的裴莲,他正同两人交谈。
“裴相,前几日发生那般大事,这琼林宴倒还照办不误。令郎果真奇才,日后定要......”
“陈太尉,莫要折煞我儿,那是他的本分。琼林宴是老祖宗定下的仪式,怎能因鸡鸣狗盗之辈破了规矩?再说,礼部有李尚书把控,自然不会拖延。”
裴莲淡然一笑,看向旁边另一人,应是礼部尚书李怀。
李怀嘴角上扬,接言道:“明池在我手下明得是非,此等案件不过小事,我全权交予他,放心得很。不过替他掌个局,让查案顺些,算不得什么。论及案件始末,令郎比我清楚。”
姜隅儿心念,他是想把自己从舞弊案里摘清啊。若真是无关,卢明成哪来的权监督裴明池,那份名单估计就是李怀授意的。礼部尚书许可的名单,最终却要交给侍郎签字,恐怕是想引咎。
裴相早就看得透,话里话外尽是讽刺。不知他会如何做,出仕前他和姜行止的关系特殊,官场上定有人清楚这一点,想借此案落井下石。
“回座吧,若要置评犬子,且看今日吧。”
裴莲发话,众人回座。人声渐失,鼓声击鸣,笛声初起,迎向来者。
姜隅儿向远处望去,熟悉的身影落入眼幕。
裴明池官靴踏地,红袖拂起,引着身后两列进士前行,目光如炬,比顶上烈阳还要炽上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