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蓝梦湾偶遇,顾寒霜就没再见过薛砚舟。两人加了好友接近一个月,聊天次数屈指可数。薛砚舟找她的频率不高,她也从来不主动,没过几天,薛砚舟的对话框就被挤到下面再也看不见。
那通电话打的很及时,当时顾康和杨红梅在家里吵得天翻地覆,内容还是十四年前的那些事,顾寒霜这么多年也断断续续听了个大概,了解了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她躲在奶奶房间看电视,可家里那木头做的门根本没有任何隔音效果,听着那些反复被拿出来鞭打的陈年账,她有些烦躁。
薛砚舟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响起。
但顾寒霜能听出他说话有些飘飘然,也没打算跟他诉苦。可那句猝不及防的“想听你的声音,所以就打给你了。”还是让她有一瞬间的鼻酸。
小区里偶尔玩耍的小孩回了家,路灯昏暗,她独自坐在长椅上,寂静包裹她全身。前方幽深黑寂,唯有电话那头薛砚舟的嗓音久久回荡在她脑海。她能感觉薛砚舟有很多话想说,可最后只化为一句叹息。
再次见到他,是在那通电话的后一周。
那是一个阴沉的午后,盛夏的炙阳把空气中的水分都烘干,热气从地表源源不断涌上来,薛砚舟就这样随意坐在幸福里小区的楼梯口里。
天空的云低得吓人,一场暴雨即将肆虐倾盆而下。
苏瑾没有预兆突然回国,给苏家掀起了不小的风。苏昌茂心情大好:“到底还是亲女儿,知道在我七十大寿之前回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虽然薛砚舟本人不是很在意,但这番话还是引起了黄丽的警觉,她连发十多条语音消息,给薛砚舟下了死命令,让他这段时间必须天天回家。
“你看看你还有没有个当儿子的样子,苏时都比你懂事——”
“这么大的人了我不想整天骂你,但是你——”
“你不要真觉得自己经济独立了就能脱离苏家,你好好想想,这么多年你的学费全靠你爸——”
每条语音都卡在59秒,薛砚舟夹着烟面无表情听着,每一条都听个开头,然后又马上掐断。
他坐在楼梯口,三三两两的居民从他身旁经过都会多看他一眼。只因为他那套看起来就很贵的衬衣西裤与这破旧的楼道完全不搭,他就这样沉默地坐在这里,眼前是乌云密布,身下是肮脏泥泞。
在飞速发展的时代中,座座高楼平地而起,写字楼、商场矗立云霄。但包含着幸福里小区的顺江巷似乎被时代遗忘,它们还孤寂破败的停留在上个世纪,无人问津,无人在意。
搬出去以后,黄丽曾劝他不要没事就往幸福里跑,对她来说,这里埋葬着自己沉重的过去和回忆,如今成为苏家夫人,她需要彻底遗忘这个充满腐烂气息的地方。但薛砚舟并不在意,他坐在这里反倒有几分放松,大概是因为他能在这里感觉到独属于顾寒霜身上的气息。
“今晚准时回家吃饭。”
最后一条语音只有三秒,薛砚舟却下意识皱紧了眉,七年前就因为这句话,他失去了顾寒霜七年。
回家对他来说是个很矛盾的概念。苏家坐落于郊外的豪华别墅是他家,位于老城区的幸福里小区是他家,市中心某高档小区里的一户大平层也算他家,但没有一个地方让他有归属感。
苍茫天地间,他存在于其中,又游离于任何人之外。
天空“轰”的一声炸起巨响,雷电伴随暴雨而来。
薛砚舟完全是因为疲倦到极点,自己开车兜风转到这附近来的,他没带那瓶香水,也没有提前告知顾寒霜。
大雨倾盆而下,霎时间所见之处一片百茫。车停在顺江巷巷口,走过去要接近十分钟,看起来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他也不急,低头盯着顾寒霜的微信头像发呆。
她的头像是一张傍晚时的大海,海鸥和夕阳辉映,看起来非常清心寡欲。
“薛砚舟?”
熟悉的声音响起,薛砚舟条件反射抬头,只见顾寒霜站在他面前,一手撑伞,一手提着塑料袋,看起来刚刚买完菜。
“你在这儿干嘛?”
薛砚舟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尴尬,他没由来地觉得,如果实话实话自己是因为贪图这楼道里有顾寒霜的味道才坐这儿,肯定会被当成变态跟踪狂打出去。
于是他发挥了一名高律应有的素养,说瞎话:
“躲雨。”
“?”
顾寒霜看了他几秒,随即收起伞,长腿迈过他身边,无慈悲道:“那你躲吧。”
说着就头也不回,径直往楼上走去,身后薛砚舟似乎凝固了一瞬间,才吼道:“顾寒霜!你良心不会痛吗!”
他亦步亦趋跟上:“你怎么忍心对我视而不见的,外面那么大的雨!”
“外面那么大的雨,”顾寒霜没回头,她略带笑意的声音回荡在狭隘的楼梯间,“你不正躲着吗?”
薛砚舟:“……”
顾寒霜很喜欢看他吃瘪,她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正准备邀请他上楼,却听到身后人停了脚步。
“怎么了?”
她有些紧张地转过身,只见薛砚舟停在原地,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似的歉意:“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