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乐队还在演奏着,周围宾客欢声笑语,穿着得体的服务人员来去匆匆,草坪灯的微弱光影弥漫在薛砚舟身后。
他表情严肃,顾寒霜又从他眼眸中看出了那压抑的、经久不息的深沉。
“薛砚舟……”
可她什么也没法说,也不想说。陈益衍能叫她来薛砚舟举办的晚宴,证明两人多多少少有来往,她不想把薛砚舟也扯进她无聊低级的生活里。
甚至她都不是很赞成薛砚舟跟她重新联系,他现在的生活肉眼可见的好,没必要再跟十多年不联系的邻居纠葛。
“哥!找你半天了!”
一道轻快的叫喊声打破顾寒霜的思绪,她闻声望去,只见一名初中生模样的少年从远方小跑过来。
他看起来有些着急,堪堪避开人群,微风扬起他的刘海,眉眼间有点薛砚舟的影子,不过眼神更清澈,气质也更阳光。
顾寒霜觉得他跟一阵风一起来到面前,一把拉住薛砚舟的胳膊就要讲他带走:“我找你好久了,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现在轮到苏家子女致言,本来是按年龄顺序,结果妈没找到你,现在让姐姐暂时顶着,赶紧跟我进去!”
听他这么一说,顾寒霜默默松了口气。要是一直和薛砚舟在这儿纠缠,被陈益衍看到她两边都说不清。
正打算开口告别,那少年仿佛才看到她,眼睛一亮,连带他周围的空气都是甜的:“姐姐,你好漂亮!”
顾寒霜:“……”
薛砚舟:“……”
从没接受过如此直白赞美的顾寒霜脑子宕机了几秒。在她过去十九年生活中,几乎没听过什么像样的称赞,听得最多的,是大人夸她很懂事,很会照顾家里人,很漂亮这种外貌上的夸奖还是第一次。
比起直白的夸奖,顾寒霜还是听直白的咒骂和恨意比较多。所以她现在有点不习惯,愣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谢谢。”
“我叫苏时,你呢?”
少年开朗地朝她伸出手,顾寒霜余光偷瞄着薛砚舟,感觉他的气压比之前更低了一点。
“顾寒霜。”
“啊!你就是那个住在幸福里的邻居姐姐吗?”苏时惊讶地捂了下自己的嘴。
“你知道我?”
“当然!当时我哥出国后,我还——”
“咳,”薛砚舟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强行打断他,“你现在又不着急了?赶紧走吧。”
苏时这才恍然大悟般:“对对对,赶紧走。”又转过身对顾寒霜甜甜一笑,“下次见啦!”
顾寒霜微笑着朝他点头,又猝不及防对上薛砚舟看向她的眼神。薛砚舟本来想让她等着自己回来,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毕竟人家不是专门来找他的,万一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让她为难怎么办?
于是他只得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跟苏时回到别墅内。
她目送两人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轻轻松了口气。
苏时?那是薛砚舟的亲兄弟吗?眉眼间有几分相似,可气质却完全不同。
顾寒霜漫无目的走着,思维开始发散。
薛砚舟身上有强烈的疏离气息,但又不像顾寒霜那样,把不想和别人说话这几个字直接了当写在脸上。他的冷漠里夹杂着几分成年人的圆滑,即使和人亲近也是点到即止。
相反苏时就阳光积极得多,带有少年人独特的乐观和精力。
不过他弟弟姓苏,看来是跟了继父姓。苏家这么大的产业,大儿子不改姓,难道苏家先生不会生气吗?
她越想越偏,走得也越来越随意,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晃悠到了别墅门口。
玄关处金碧辉映、笙歌鼎沸,仅在此处站定,屋里水晶灯的璀璨已经晃得顾寒霜睁不开眼。
薛砚舟正拿着麦克风致辞,本就低沉的声音通过立体音响传出来显得更加沉稳魅惑,顾寒霜几乎是下意识循着那声音走过去。
他站在客厅正中间,身边围着一圈人。他实在是太出挑了,顾寒霜躲在角落,虽离得很远,但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右手虚虚拿着话筒,左手举着香槟杯,语速不快不慢,口齿清楚逻辑通常。就这么一幅场景,顾寒霜已经能想象薛砚舟在法庭上的模样了。
“最后,我要感谢大家能够在百忙之中出席家父的生日宴,平日里承蒙大家照顾。”
他语调不高,身体偶尔有些小幅度动作,一本正经板着脸扫视全场时,顾寒霜突然想起了那天在老旧楼梯口,某人大喊大叫质问她良心会不会痛,还有无数个通电话的夜晚,他毫不保留地释放自己的占有欲。
“噗嗤。”
顾寒霜忍不住轻笑一声,等回过神再看向人群时,发现他已经结束了致辞,跟三三两两的人□□谈着什么。
她也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打算,刚想掏出手机联系陈益衍,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宝儿,怎么进来了,等得无聊了?”
陈益衍把酒杯随手放进路过服务人员的餐盘里,笑着朝她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王老板,今天聊得差不多了,咱们改天再聊啊。”陈益衍敷衍般朝王军挥挥手,明里暗里表示自己接下来有安排了。
那王军也是个人精,知道陈益衍意思,于是点头哈腰道:“好嘞衍少,那不打扰你们了。”
他小而浑浊的眼睛打探般看向顾寒霜,两人眼神相交的瞬间顾寒霜只觉得这男人很眼熟。
但她什么也没想起来,就被陈益衍拉着出了门。
王军看着顾寒霜纤细瘦长的背影,喃喃自语:“好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儿看到过她?”
随后又释然般耸耸肩,大概是哪个酒场里的陪酒女吧。
他这样想着,刚一个转身就差点撞上了面前的薛砚舟:“哎哟,薛律,吓我一跳。”
薛砚舟盯着门口离开的两个背影,眉头紧皱,沉声质问:“陈益衍走了?”
“是呢,”王军神秘兮兮凑近他,一脸坏笑,“美人在手,提前散场咯!”
薛砚舟没说话,只是斜着睨了他一眼,那眼神充满了不屑和厌恶,又从经过的服务员那里拿了杯威士忌,头也不回上了二楼。
从苏家别墅到小区门口还有一段路程,出了花园后就渐渐安静下来。没有优雅的乐队演奏,也没有三五成群的聊天声。
顾寒霜安静跟在陈益衍身后,两人都没说话,宽阔路面上只有她高跟鞋的声音回荡。
陈益衍喝了不少酒,现在酒精正在身体里发酵,脚下和脑子都有点飘飘然。他脚步虽稳,可走得越来越快,顾寒霜在身后亦步亦趋跟着,脚被磨得有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