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顺城河静谧幽深,现在已是夏末,风吹过河面的瞬间,一阵凉意席卷顾寒霜心底,她微不可觉缩了缩脖子。
“你从来都是什么都不说。”薛砚舟掏出湿巾纸擦了手,脱了自己的外套搭到她肩上,带着几分忍耐的意味,“你不能接受我的东西,就能接受他的?”
“把你带到夜店,参加酒局,让你穿会崴脚的高跟鞋,”他撕开创可贴,小心翼翼贴上那几处破皮的地方,“就算是这样,你也要继续跟他在一起?”
“我没跟他在一起。”
一直默默听着他教训的顾寒霜突然开口,她看向他的眼神很纯粹:“我跟他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喜欢他?”薛砚舟突然问。
顾寒霜一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脱口而出:“不喜欢。”
她回答得过于干脆利落,反倒让薛砚舟没法继续盘问,强忍住心里那点欢雀,他冷声问:“那你怎么还——”
“你怎么老是在意这个问题?”顾寒霜打断他,“你喜欢我?”
晚上十一点整,身后药店关了门。
顾寒霜淡柔的询问和卷帘门拉下的声音交叠,远方转角处传来汽车鸣笛声。短暂喧闹后,一切又归于寂静,只有河坝湍急的汩汩声不停回荡在薛砚舟脑海。
这一瞬间,薛砚舟什么都听得真切,唯独没听清顾寒霜那句若有似无的打探。
她是这样问了吧?我没有听错吧?如果突然告白会吓到她吗?
半分钟时间里,他想了很多,回忆如同倍数快进的电影胶卷,从十四年前青梅竹马的邻家孩子,七年前令他放心不下的妹妹,到如今他自己都无法再说清楚的感情。
他已经等得够久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但陈益衍的存在还是让他随时提着口气,就算刚刚得知她对陈益衍没有其他想法,那颗因她而焦虑乱蹦的心也还是没能平静下来。
要不就今天吧?
他这样想着。却只听顾寒霜静静说:“没必要喜欢我。”
“什么?”
顾寒霜靠近他,她能闻到他身上很重的酒味:“你喝多了,夜晚和酒精会催生一些不必要的情绪。”
“我是生活在泥坑里的,”她说,“夜深的时候,我坐在沙发里,会不断地回想过去的十几年,站在时间线这头回望,竟不能抓到一件让我开心的瞬间。”
“你能理解吗?你出现的那么几次,是我生命中最愉快的时光。”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阳光都更暖和一点,连顺城河都泛着光。即使倾盆大雨,你也会给我撑伞。”
“可那是你本来的生活,我像小偷一样,偶尔逾越踏进几次就会获得能量。但你不行,你在这种日子里呆久了,也会慢慢腐烂,没人能逃得掉。”
“你走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我希望你能继续往前走,”她看向他,眼里含着淡淡的笑,“你只管往前走,其他的都不要再管了。”
话毕良久,没有人再说话。
薛砚舟憋了一肚子反驳的话,却没能再说出口。顾寒霜还是那样淡淡的,没有很开心,也没有生气。
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呢?我这颗诚炽又纯粹的心。
薛砚舟心想。
留在这里是会腐烂的,但我没打算和你在这里停留,所以你可以跟我一起走吗?
他想说的太多,最后却只生硬转换了话题:“我其实是想把这个给你。”
他把放在地上的包装袋递给她,那是两个月前没能送出去的香水:“我妈打算送给你的,一直没机会给你。”
顾寒霜接过来,月光照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替我谢谢阿姨。”
“钱我已经在存了,大概今年就能全部还清。”
“不是说了不着急吗?”薛砚舟摸出烟含在嘴里,“这钱没完成它的使命,你都休学了。”
顾寒霜讶异地看向他:“你知道?”
“我不知道,”他似有点怒意,打火机的暖光短暂照耀他的脸,又熄灭,“你没告诉我,我不敢知道。”
顾寒霜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得到薛砚舟的白眼。
她看他吞云吐雾:“我以为你不抽烟。”
“不怎么抽烟不是不抽烟,”他也看向她,“我以为我上次说得很清楚了。”
“你现在怎么老喜欢生气。”
“年纪大了,更年期。”
顾寒霜又没忍住笑。
“我说话让你觉得很好笑?”
她强忍笑意:“不敢。”随即又向他伸出手,“我也想抽。”
薛砚舟一掌拍在她手心,见对方依旧没有收回手的打算,才不太情愿地把烟盒放到她手里。